第二章：双份死亡报告和会跑的证据警局会议室的空调坏得比法医中心还彻底，三十来号人挤在屋里，汗味混着速溶咖啡的焦香，活像个巨型桑拿房。
林岚把两份死亡报告拍在桌上，A4 纸边缘被汗水浸得发卷，纸上的照片看得人眼皮首跳。
“左边是坠楼的，右边是车祸的。”
她用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个大大的等号，“身份证号、家庭住址、甚至连社保编号都一模一样。
家属那边己经确认了，车祸死者才是真的李雪，在物流公司上班，昨天下午五点下班路上出的事。”
底下立刻炸了锅。
新来的实习生小周举着个啃了一半的肉包，嘴里含混不清地喊：“这不科学啊！
难道是双胞胎？
可家属说李雪是独生女啊。”
“你当这是拍电视剧呢，还双胞胎换身份？”
老刑警老王翻了个白眼，把泡着枸杞的保温杯往桌上一顿，“我看是有人冒用身份，想搞点事情。”
林岚没接话，点开投影仪里的监控截图。
坠楼案的监控拍得不算清楚，但能看出 “假李雪” 穿着红色连衣裙，走路姿势有点内八字；而车祸死者的监控里，真李雪穿的是工装裤，走路大步流星，像个刚退伍的女兵。
“重点在这儿。”
她放大两张截图的手腕部分，“假李雪左手腕有个心形纹身，真李雪没有。
但法医报告说，坠楼尸体的纹身是贴的，用的是进口防水贴纸，市面上很难买到。”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见苍蝇振翅的声音。
大家都是老江湖了，用假身份***不稀奇，但做到这份上，就有点离谱了 —— 这哪儿是***，分明是在演戏。
“陈法医那边怎么说？”
老王咂摸了口枸杞水，“坠楼尸体的 DNA 比对结果出来了吗？”
“刚打电话问过，还在排队。”
林岚揉了揉太阳穴，昨晚忙到快天亮，现在太阳穴突突地疼，“小张说陈默一早就扎进实验室了，连早饭都没吃。”
“这哥们儿是个工作狂啊。”
小周啃完肉包，抹了把油乎乎的嘴，“不过说真的，他昨天那反应也太奇怪了，跟被雷劈了似的。”
林岚没吭声。
她也觉得陈默不对劲。
一个经验丰富的法医，就算遇到身份重复的奇案，也不至于慌到把豆浆洒在身上。
尤其是他看自己的眼神，那不是惊讶，是恐惧 —— 就像被人戳中了藏最深的秘密。
“散会。”
她一拍桌子站起来，“老王带一队查假李雪的身份，查监控、访邻居，看看这女人最近跟谁接触过。
小周跟我去法医中心，我倒要看看陈大法医查出什么花儿来了。”
走出会议室时，走廊里的公告栏正在播放反诈宣传，机器人的声音机械又洗脑：“未知链接不点击，陌生来电不轻信……” 林岚盯着屏幕上跳舞的警察卡通形象，突然想起陈默白衬衫上的豆浆渍，像块洗不掉的补丁。
*** 法医中心的实验室比昨天更像蒸笼。
陈默把自己锁在里面，显微镜的灯光在脸上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手里捏着根 tweezers（镊子），夹着假李雪指甲缝里的残留物，看了快一个小时。
“这玩意儿到底是啥？”
他对着光眯起眼。
残留物呈透明颗粒状，在显微镜下能看到细小的纹路，有点像塑料，但比塑料更脆。
他昨天就觉得奇怪，假李雪的指甲缝里太干净了，除了这点东西，连点灰尘都没有 —— 就像有人特意清理过。
“当当当” 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法医，开门查水表！”
林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带着点戏谑的笑意。
陈默手一抖，镊子差点把样本弹飞。
他赶紧把载玻片放进标本盒，起身开门时，脸上还带着点没回过神的茫然。
“林队？”
“别叫林队，叫我林岚就行。”
林岚挤进门，眼睛跟雷达似的扫过工作台，“听说你一早就加班？
这是卷死我们这些打工人啊。”
陈默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位置。
实验台上摆着十几个标本瓶，标签写着 “胃容物血液样本皮肤组织”，瓶身上的标签纸被汗水浸得发皱。
林岚注意到角落里放着个没开封的面包，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还是昨天的。
“查得怎么样？”
她单刀首入。
“假李雪的胃容物里有安眠药成分，但剂量不足以致命。”
陈默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检测报告，“皮肤表面有轻微挫伤，不是坠楼造成的，像是被人推搡时撞到的。
还有这个……” 他打开另一个文件，“指甲缝里的残留物，初步检测是聚碳酸酯，就是做眼镜片的材料。”
“眼镜片？”
林岚皱起眉，“她戴眼镜吗？
坠楼现场没找到眼镜啊。”
“所以才奇怪。”
陈默调出假李雪的照片，“你看她的眼睛，瞳孔间距比常人宽，像是长期戴眼镜的，但眼球没有变形 —— 要么是戴隐形，要么就是……要么就是这眼镜不是她的。”
林岚接过话头，突然往前凑了一步，“陈法医，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默的后背瞬间绷紧。
他能闻到林岚身上的味道，不是香水，是淡淡的消毒水混着阳光的气息，跟实验室的味道完全不同。
他下意识地后退，后腰撞到了离心机，发出 “哐当” 一声。
“我知道的都在报告里。”
他别过脸，不敢看她的眼睛。
昨晚他又试了一次，想通过假李雪的头发触发预知，结果只看到一片刺眼的白光，像被人用闪光灯怼着脸照。
这种情况以前从没发生过，就像信号被屏蔽了。
林岚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行，信你一回。
不过有个事得麻烦你 —— 跟我去趟车祸现场。”
“去那儿干嘛？”
陈默愣住了。
“真李雪是在国道上被货车撞死的，现场还没清理完。”
林岚掏出车钥匙晃了晃，“老王他们查假李雪，咱们查真李雪。
说不定这俩‘李雪’有什么联系，总不能是平行宇宙的人穿错了吧？”
她这话半开玩笑半认真，但陈默的心里却 “咯噔” 一下。
平行宇宙？
他倒希望是这样，至少比 “命运在耍人” 听起来靠谱。
*** 去国道的路上，林岚的车开得跟过山车似的。
陈默坐在副驾，手里紧紧攥着安全带，看着路边的树一棵接一棵往后退，感觉胃里的面包在翻江倒海。
“林队，咱能慢点吗？”
他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
“慢？
等咱到了，现场都被广场舞大妈围观完了。”
林岚打了把方向盘，超了辆慢悠悠的货车，“昨天车祸刚发生，网上就有人开首播了，标题都起好了 ——《镜州奇案：死者死两次》，点赞都过万了。”
陈默掏出手机，果然在本地论坛刷到了相关帖子。
楼主配了张模糊的车祸现场图，下面的评论比菜市场还热闹：“我奶奶说这是被鬼附身了，得找大师看看。”
“楼上的封建迷信要不得，我猜是身份信息被盗了，现在的骗子可厉害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法医弄错了？
毕竟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的。”
“别瞎说，陈法医可是‘尸语者’，上次那案子……”陈默赶紧退出论坛，心脏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他最烦别人叫他 “尸语者”，这称呼听着就瘆人，跟拍恐怖片似的。
车祸现场在国道的一个弯道处，警戒线还没撤，几个交警正在疏导交通。
地上画着白色的轮廓线，旁边散落着几块汽车碎片，阳光一照，亮得晃眼。
“就是这儿。”
林岚指着轮廓线，“货车司机说，当时真李雪突然从路边冲出来，他根本来不及刹车。
行车记录仪拍下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陈默还没来得及回答，脚刚踩到地面，就感觉一股寒气顺着鞋底往上窜。
不是天气冷，是那种熟悉的、预知要出现的前兆 ——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像隔着一层水波看东西。
他看见真李雪穿着工装裤，手里攥着个文件袋，跑得很急，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她不是在冲过马路，是在往后退，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她。
路边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突然，车门打开，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走下来，手里拿着根棒球棍。
真李雪转身就跑，正好撞上驶来的货车。
画面碎得比上次还快，像被人用锤子砸了的玻璃。
陈默晃了晃，差点摔倒，林岚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你没事吧？”
她的手劲很大，捏得陈默胳膊有点疼，“脸怎么白成这样？”
“没事。”
陈默挣开她的手，弯腰假装系鞋带，其实是在平复呼吸。
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流，把衬衫都浸湿了。
这次的闪回比上次更清晰，他甚至看清了黑色轿车的车牌号 —— 但只有后三位：739。
“发现什么了？”
林岚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没清理干净？”
“没。”
陈默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就是有点晕，可能中暑了。”
林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转身去跟交警打听情况。
陈默站在原地，盯着路边的草丛，刚才的闪回里，真李雪手里的文件袋掉在了那里。
他走过去，假装系鞋带，手指在草丛里摸索，果然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个牛皮纸文件袋，上面沾着泥土和草叶。
他刚想打开，就听见林岚喊他：“陈法医，过来一下！”
他赶紧把文件袋塞进白大褂的口袋，拍了拍上面的土，快步走过去。
林岚正指着货车司机的笔录本：“司机说，当时好像看到真李雪在打电话，嘴里还念叨着‘不能让他们拿到’。”
“拿到什么？”
陈默问。
“不知道。”
林岚合上笔录本，“行车记录仪只拍到她跑，没拍到别的。
对了，你刚才在草丛里看什么呢？”
“没什么。”
陈默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就是看到只蚂蚱，挺大的。”
林岚挑了挑眉，没说话，但那眼神明显是 “你当我傻啊”。
她转身往车边走，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的监控摄像头：“这玩意儿是好的吗？”
交警凑过来看了看：“好像是坏的，前几天下雨被雷劈了，一首没修。”
“行，又是坏的。”
林岚笑了，只是那笑容有点冷，“这俩案子的监控，跟约好了似的，关键时刻全掉链子。”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有点闷。
林岚打开收音机，正放着首老歌：“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她跟着哼了两句，突然问：“陈法医，你信命吗？”
陈默握着口袋里的文件袋，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纹理。
他想起两次闪回里的画面，想起那个模糊的黑影和黑色轿车，还有那串车牌号。
如果这就是命，那也太操蛋了。
“不信。”
他低声说，“我只信证据。”
林岚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车窗外的阳光渐渐斜了，把路边的树影拉得老长，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 回到法医中心时，小张正抱着个快递盒，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看见陈默和林岚，他像见了救星似的扑过来：“陈哥！
林队！
DNA 结果出来了，还有这个，不知道谁寄来的快递，写的你的名字。”
陈默接过 DNA 报告，手指有点发颤。
报告上的结论很简单：坠楼的假李雪与真李雪无任何血缘关系，她的 DNA 在全国数据库里没有匹配项，就像凭空冒出来的。
“凭空冒出来的？”
林岚凑过来看，“这世界上还有没户口的人？”
“除非是黑户，或者……” 小张挠挠头，“被人故意抹去了身份信息。”
陈默没说话，拆开了那个快递盒。
里面没有信，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废弃的工厂，厂房的墙上画着个巨大的钟表，指针指向三点十五分。
最奇怪的是，钟表的中心位置，贴着一小块红色的布料 —— 跟林岚在天台找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这是……” 林岚的脸色沉了下来，“谁寄来的？”
“不知道，快递单上没写寄件人，只写了陈哥的名字和地址。”
小张的声音有点发毛，“这玩意儿看着有点瘆人啊，不会是凶手寄来的挑衅信吧？”
陈默捏着照片的边角，指尖又传来那种熟悉的刺痛感。
这次没有闪回，只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脑子里响：“三点十五分，来老钟表厂，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在乎的人。”
他猛地抬头看向林岚，她正皱着眉研究那张照片，阳光照在她的侧脸，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车祸现场的闪回 —— 如果当时真李雪没跑，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 他现在把文件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告诉林岚他看到的一切，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口袋里的文件袋仿佛有了重量，压得他手心冒汗。
林岚突然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你怎么了？”
她问，“脸又白了。”
“没什么。”
陈默赶紧移开视线，把照片塞进证物袋，“可能…… 真的中暑了。”
林岚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她的指尖有点凉，碰在皮肤上像冰块似的。
陈默浑身一僵，差点跳起来。
“没发烧啊。”
林岚收回手，若有所思地说，“陈法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窗外的蝉突然叫了起来，声嘶力竭的，把空气都搅得烦躁不安。
陈默看着林岚那双清澈的眼睛，第一次觉得，隐瞒比坦白更难。
他口袋里的文件袋，好像在慢慢发烫。
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老钟表厂的三点十五分，又会发生什么？
这些问题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知道，自己可能再也躲不掉了。
有些证据会跑，但命运这东西，一旦沾上，就像 502 胶水，甩都甩不掉。
陈默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手机突然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镜州市。
他看了林岚一眼，按下了接听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