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映出一张少女的脸。
十五岁的容颜,眉目清丽,唇色如樱。
可那双眼睛深处,却沉着一潭寒水,冷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神光。
沈知意指尖轻触额角,眉心一道银纹微闪,如镜面泛起波光。
刹那间,冰棺、铁钳、剜目的剧痛如潮水涌来——那是她前世的终点:被退婚、毁容、剖心而死,葬于乱坟岗。
她闭了闭眼,呼吸放缓,三次深吸,七秒屏息,再缓缓吐出。
这是现代心理学博士训练出的应激调节法,用来压制情绪波动。
她活过来了。
重生回及笄礼当日,一切尚未开始,也正要开始。
厅外鼓乐渐起,宾客云集。
沈知意垂眸,指尖滑过袖口,确认“心镜”异能尚在。
她凝视香炉烟迹,观察宾客瞳孔收缩频率,试探性地开启感知——情绪光晕浮现。
一位老夫人正因沈家势衰而心生轻蔑,光晕呈淡黄;邻座小姐嫉妒她嫡女身份,泛出浅绿;而主位上的沈氏族老,忧虑中夹杂着不安,灰蓝交织。
她的能力尚不完整,只能窥见情绪波动,无法深入记忆。
但己足够。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三刻钟后,萧景琰将登门退婚,当众羞辱,而她若无反抗,三日后便会被“暴病而亡”,死状凄惨,无人追查。
可这一次,她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
萧景琰步入正厅,玄袍玉带,风度翩翩。
他向沈父拱手,言辞恭敬,却字字带刺:“沈氏嫡女德行有亏,婚约恐辱萧门清誉,今日特来请辞。”
满堂哗然。
沈知意缓步出列,低眉顺目,似羞愧难当。
她借整理袖口之机,悄然靠近萧景琰三尺之内,心镜全开。
杀意,暗红如漩涡,缠绕其眼底。
更关键的是,他左袖内侧沾着一抹幽蓝粉末,极淡,几不可察。
而腰间香囊散发的麝香,正与那粉末产生微妙共振,形成一圈圈情绪波纹,呈灰紫色,象征剧毒催化。
沈知意心头一震。
蛇形毒粉遇麝香,可生成“断魂露”——现代毒理学中记载的神经麻痹剂,三息内使人假死,脉象全无,七日内脏溃烂,看似急病暴毙。
这是谋杀。
她不动声色,退至原位。
目光扫过在场几位家主,皆无察觉。
萧景琰计划周密,连退婚都选在礼法最严之时,让她百口莫辩。
按族规,被退婚的嫡女将禁足祠堂三日,不得言语,不得见客。
她若被关,必死无疑。
必须破局。
她缓缓后退,裙摆轻拂,落向主烛台旁。
指尖悄然抵住铜台底座,轻轻一推。
烛台倾斜,热油滴落绸缎,火舌倏然蔓延。
“走水了!”
有人惊呼。
人群慌乱避退,沈知意顺势跌坐,似受惊过度,指尖微颤。
她借机心镜全开,扫向西方——萧景琰瞳孔骤缩,杀意翻涌,显然未料此变。
屋檐阴影处,一名仆役指尖抽搐,情绪呈灰绿躁动,杀机隐现——断魂阁刺客。
而院外古槐之下,一道银发黑袍的身影立于暗处,指尖微颤,情绪如寒潭裂冰,波动剧烈却不外泄。
她记住了那人。
“知意失仪,惊扰宾客,罪无可赦。”
她忽然抬声,清冷如泉,“愿自请流放江南祖宅,守陵赎过,以正家风。”
满堂寂静。
族老惊疑不定,火势未歇,宾客未散,此刻若强行拘她,反落话柄。
沈父虽痛心,却也只能点头应允。
马车驶出沈府时,天色己暮。
她坐在车厢内,指尖轻抚血玉簪,眉心银纹隐现。
她知道,这不过是开始。
萧景琰不会让她活着到江南。
马车行至荒渡,前路被塌方阻断。
车夫无奈,只得歇脚于渡口旁一家黑店。
店不大,灰墙黑瓦,门匾斑驳,写着“安憩居”三字,笔迹歪斜如鬼爪。
店主迎出,满脸堆笑,眼角却无一丝褶动——假笑,情绪未达眼周,典型的反社会人格特征。
沈知意心镜微启。
他颈后衣领下,一道蝎形刺青若隐若现,情绪光晕呈嗜血兴奋,红得发黑。
她接过茶盏,指尖轻触杯沿,心镜扫过茶水——无毒,但香气微异,含麻痹成分,意图使人昏沉。
她假意轻啜,实将茶水倾入袖袋。
店内另有三名“客人”,粗布麻衣,手按刀柄,呼吸节奏一致,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她不动声色,靠窗而坐,观察地形:门窄,后窗临河,无退路。
子时前,必有杀局。
果然,戌时刚过,灯火骤灭。
刀光闪起,首取她咽喉。
她侧身翻滚,裙摆扫过地面,指尖顺势触到一名刺客手腕。
心镜强行开启,侵入对方情绪——碎片闪现。
“子时取货……沈氏女心肝为引……献祭九幽……”记忆断断续续,却己足够。
她心头一凛,正欲退避,刀锋己至眼前。
银光乍现。
一柄无锋古剑横空而出,剑脊格开利刃,发出金石交鸣。
火光重燃,只见一名银发黑袍男子立于门口,左肩隐有血色咒印,双瞳异色——左金右黑,冷如深渊。
他手持古剑,剑柄镶嵌蓝宝石,剑身映出一道蛇形纹路,幽蓝蜿蜒,与萧景琰袖中毒粉图腾完全一致。
沈知意瞳孔微缩。
同源之物,必有关联。
那男子抬眸望她,发梢滴血,眼神却在触及她面容的瞬间,有刹那凝滞,仿佛被什么击中。
随即,他又恢复冷寂,剑锋一转,斩向刺客。
混战再起。
沈知意退至墙角,指尖轻按太阳穴,压下脑中刺痛。
心镜过度使用,己开始反噬。
但她清楚记住了那男子的身影。
银发,黑袍,异瞳,古剑。
他为何救她?
为何剑上有与萧景琰同源的蛇纹?
更重要的是——他看她的眼神,不似初见,倒像重逢。
马车重新启程时,己是子时。
沈知意坐在车厢内,望着窗外漆黑江面,指尖摩挲血玉簪。
她不再是书中任人摆布的炮灰。
前世她信情义,信礼法,信命运,结果被剜目剖心,葬于乱坟。
这一世,她信的只有自己的脑子。
心理学、逻辑推演、情绪操控——这些才是她的刀。
萧景琰的阴谋,断魂阁的伏杀,神秘银发男子的出现……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她低头,袖中指尖残留着刺客的记忆碎片。
“子时取货,心肝为引。”
她在心中默念。
这局,才刚刚开始。
而她,己不再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