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时,罗溯抱着昏迷的妹妹,在泥泞里走了整整一夜。
罗灵发着高烧,嘴里不停喊着“爹娘”,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角。
罗溯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裹在妹妹身上,赤着脚在碎石路上蹒跚,脚底磨出的血泡破了又结,结了又破,最后连痛觉都变得麻木。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看到了一片炊烟。
那是个依山而建的小村庄,村口的老槐树下,有个穿着补丁衣裳的老汉正劈柴。
看到两个浑身是泥的孩子,老汉愣了愣,丢下斧头迎了上来。
“你们是……”罗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眼前一黑,抱着妹妹栽倒在地。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一间简陋的土坯房里,身上盖着带着草木香的粗布被子。
炕边,罗灵睡得正香,小脸虽然还有些苍白,但呼吸己经平稳了。
“醒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罗溯转过头,看到劈柴的老汉端着一碗热粥走进来,身后跟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手里拿着块干净的布巾。
“俺叫王老实,这是俺孙女,叫丫蛋。”
老汉把粥放在炕边的矮桌上,“你们俩从哪儿来?
咋弄成这副模样?”
罗溯沉默了。
他不能说自己是青溪镇罗家的人,更不能说自己被修士灭了门。
那些血腥的过往,像块烧红的烙铁,碰一下都疼。
“俺们……俺们是逃难来的,家乡遭了灾,爹娘都没了。”
他低声说,声音干涩。
王老实叹了口气,没再多问。
凡人家的苦难,各有各的沉重,追问太多反而是戳人痛处。
“先养好身子吧,俺家虽不富裕,多两张嘴吃饭还是能行的。”
接下来的日子,罗溯和罗灵就在王老实家住了下来。
王老实的儿子儿媳早年去城里打工,遇上瘟疫没了,只留下丫蛋陪着他。
一家三口,日子过得清苦,却也平静。
罗溯身体好些后,就主动承担起家里的重活——挑水、劈柴、下地干活,样样抢着干。
他力气大,又肯吃苦,王老实看在眼里,对他愈发疼惜。
丫蛋性子活泼,很快就和罗灵玩到了一起,教她认野菜、编草绳。
罗灵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只是夜里偶尔还会做噩梦,每次都是罗溯守在她床边,轻轻拍着她的背,首到她睡安稳。
罗溯从不敢忘自己的仇恨。
每天夜里,等王老实和两个孩子睡熟后,他就会悄悄来到院外的老槐树下,对着月光打坐。
他不知道什么功法口诀,就凭着一股蛮力,模仿着话本里修士的样子,试图感受那所谓的“灵气”。
可五年过去了,他除了力气越来越大,能扛起半人高的石头,跑得比村里最快的猎犬还快,再没有任何“修仙”的迹象。
他还是那个凡人,那个只能靠双手刨食的凡人。
有时他会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发呆。
这样的手,能拿起劈柴刀,能扛起锄头,可拿什么去对抗那些弹指间就能杀人的修士?
福伯的嘱托,亲人的血海深仇,难道就要这样被岁月磨平吗?
“阿溯,发啥愣呢?”
王老实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老汉扛着一捆柴从山上下来,额上满是汗珠,“今天天气好,跟俺再上山一趟,多砍点柴,够烧到秋收了。”
“哎,来了。”
罗溯回过神,拿起墙角的斧头跟上。
五年了,他几乎走遍了村子周围的山林。
哪里有好柴,哪里有山泉,哪里有野兽出没,他都了如指掌。
这次王老实说的是后山的黑风口,那里的松树长得粗壮,是最好的柴火,只是路不好走,常有落石。
两人爬到半山腰时,突然刮起一阵狂风。
风里夹杂着腥气,罗溯心里一紧,拉着王老实躲到一块巨石后:“叔,小心,好像有野兽。”
话音刚落,一阵尖利的嘶吼从头顶传来。
一只足有小牛犊大的黑熊,正瞪着通红的眼睛,从一块岩石上扑下来,目标正是王老实!
“不好!”
罗溯想也没想,一把将王老实推开,自己举起斧头,迎着黑熊砍了过去。
“铛”的一声,斧头砍在熊掌上,竟被弹了回来。
这黑熊显然不是普通野兽,皮糙肉厚,力大无穷,一巴掌拍在罗溯胸口,将他打飞出去,撞在岩壁上。
罗溯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喉头腥甜,刚要爬起来,黑熊己经再次扑到眼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撞中的那块岩壁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了。
一块巴掌大的东西从裂缝里滚出来,正好落在他手边。
那是一块鳞片。
通体呈暗金色,边缘带着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巨大水生生物的鳞甲。
鳞片入手冰凉,却又隐隐透着暖意,仿佛有生命般在他掌心轻轻搏动。
几乎是本能地,罗溯抓起鳞片,挡在自己身前。
黑熊的巨掌拍在了鳞片上。
没有想象中的骨碎筋裂,只有一声沉闷的轰鸣。
那鳞片突然爆发出一层淡金色的光幕,将黑熊的巨掌弹开。
黑熊吃痛,嘶吼着后退了几步,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罗溯手里的鳞片,似乎有些畏惧。
罗溯也愣住了。
他能感觉到,鳞片上传来一股奇异的力量,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体内,刚才被黑熊拍中的胸口,疼痛感竟减轻了不少。
“阿溯!”
王老实捡起地上的斧头,颤巍巍地跑过来。
黑熊看了看罗溯,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鳞片,最终低吼一声,转身钻进了密林。
“你咋样?
没受伤吧?”
王老实扶住罗溯,满脸后怕。
“俺没事,叔。”
罗溯摇摇头,目光落在掌心的鳞片上。
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无数细密的低语,在他脑海里盘旋。
他握紧鳞片,只觉得那鳞片像是和自己的血脉连在了一起。
一股信息流凭空出现在他的意识里——那是一部残缺的功法,名为《逆鳞战法》,似乎是某种强大修炼法门,晦涩难懂,却透着一股磅礴浩瀚的气息。
同时,他也明白了这鳞片的用处。
它不仅是一部功法的载体,更是一件奇特的法器,能在危急时刻自动激发护罩,抵御一次强大的攻击——信息流里清晰地写着,即便是“问神境”的修士全力一击,也能挡下。
问神境……罗溯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这些年听偶尔路过的行脚商人说过,修士的境界从低到高,有炼气、筑基、结丹、元婴,而元婴之上,便是问神境!
能挡下问神境一击的法器……这鳞片,到底是什么来历?
“阿溯?
你咋了?”
王老实看着他失神的样子,有些担心。
罗溯深吸一口气,将鳞片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贴身藏好。
他抬起头,看向王老实,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叔,俺没事。
柴砍不成了,俺们先回去吧。”
下山的路上,罗溯走得很慢。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鳞片还在微微发烫,那部《逆鳞战法》的功法在他脑海里缓缓流转,像一条沉默的河流。
五年了,他像块石头般被埋在尘泥里,以为这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可命运,却在他最绝望的时候,递来了一把钥匙。
一把可能打开修仙之门,让他有机会踏上复仇之路的钥匙。
他看了一眼身边絮絮叨叨叮嘱他以后要小心的王老实,又想起家里等着他的罗灵和丫蛋,心里五味杂陈。
安稳的日子是偷来的,他终究要离开这里,去面对那些他必须面对的东西。
但现在,他有了力量的种子。
罗溯握紧了拳头,掌心的鳞片硌着他的肉,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夜色渐浓,村庄的灯火在山脚下亮起,温暖而宁静。
罗溯抬头望向远处的夜空,那里有星辰闪烁,像极了亲人的眼睛。
“等着我。”
他在心里默念。
复仇的路,或许依旧漫长而艰险,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有妹妹要守护,有恩要报,更有血债要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