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叙白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
可“放鸽子”、“傻子”、“雨里站到半夜”几个词，每一个都裹着淬了冰的尖刺，狠狠扎进林晚心里林晚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死死盯着沙发上那个姿态慵懒的男人，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对不起？
她当然欠他一句对不起。
一千句一万句都不够！
可这句对不起，不应该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被他用这样羞辱的方式，像讨债一样逼问出来！
“我……”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不是故意的……” 这苍白的辩解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哦？”
周叙白眉峰微挑，身体向后更深地陷入沙发，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在解剖一只实验台上挣扎的小白鼠，“不是故意失约？
还是不是故意……消失？”
他刻意加重了“消失”两个字。
林晚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冰冷刺骨。
她攥着相机背带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那台饱经风霜的D810，此刻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证明她存在过、挣扎过的实体。
她不能在这里崩溃，不能在他面前彻底倒下！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
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味道。
猛地转身，现在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空间，“拦住她。”
周叙白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厌倦，却如同冰冷的指令，瞬间生效。
一首沉默站在巨大盆栽阴影里，隐形人般的助理 如同鬼魅般无声地跨出一步，精准地挡在了林晚和厚重的隔音门之间。
他的动作迅速无声，林晚的去路被彻底封死。
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猛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沙发上的周叙白，胸膛剧烈起伏：“你……你想干什么？！
让我走！”
恐惧和愤怒在她身体里激烈冲撞，声音拔高，带着破碎的尖利。
周叙白对她的愤怒视若无睹。
端起那杯琥珀色的液体，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冰块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放下杯子，目光再次落在林晚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胆寒的掌控。
“让你走？”
他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荒谬的嘲讽，“林晚，你觉得我花了七年时间，把你从茫茫人海里重新‘抓’回来，就是为了听你说一句‘不想再提’，然后让你拍拍***，再次消失？”
他微微倾身，手肘撑在膝盖上，那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我欠你什么？！”
林晚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泪水终于无法控制地冲出眼眶，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我欠你一场表白？
一个解释？
还是欠你……在那种情况下，丢下我快要疯掉的妈妈，跑去跟你演一场青春疼痛的告别戏码？！”
积压了七年的委屈、恐惧、还有生活的重压和此刻被羞辱的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浑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撕开、暴露在强光下的剧痛。
周叙白的眼神，在她提到“快要疯掉的妈妈”时，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但转瞬即逝。
他脸上的冰冷面具没有丝毫松动，反而因为她的爆发显得更加冷漠。
“情绪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林晚。”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令人抓狂的“理性”，“你现在的样子，和七年前那个只会逃避的小女孩，有什么区别？”
他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暖黄的灯光下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林晚。
他一步步朝她走来，锃亮的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踏在林晚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
林晚下意识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板上，退无可退。
她抱着相机，像抱着最后的盾牌，眼睛绝望地瞪着他逼近。
周叙白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停下。
他垂眸，目光扫过她紧紧护在胸前的二手相机，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陈旧、廉价、小玩意儿。
然后，他伸出手。
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她怀里那台视若珍宝的相机！
林晚瞳孔骤缩，惊恐地尖叫：“别碰它！”
她拼命想躲开，想把相机藏到身后。
但周叙白的手更快，更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的手指没有首接触碰相机机身，而是精准地捏住了那根磨损得几乎能看到内芯的相机背带！
粗糙的皮革在他修长干净的手指下显得格外刺眼。
“放手！”
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嘶哑，她死死抓住相机，用尽全身力气往回拽。
周叙白的手指微微用力，那根饱经风霜的背带瞬间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仿佛随时会断裂。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台相机是她糊口的唯一工具，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价值的东西！
“看来，你对它很宝贝？”
周叙白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冰冷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额发。
他看着林晚因为极度紧张和用力而泛白的指节，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恐惧和绝望，那眼神里没有一点点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
“可惜”他唇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那捏着背带的手指，一点点地、不容抗拒地将相机从林晚死死护着的怀里抽离出来！
“啪嗒”一声轻响，相机背带的卡扣因为两人角力而弹开。
林晚只觉得怀里一空！
那沉甸甸的、给予她安全感的重量消失了！
周叙白单手拎着那根断裂的背带，而相机机身，则因为突然失去束缚，带着重力向下坠去！
“不——！”
林晚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接住！
周叙白身后的助理动作更快。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在相机即将亲吻地毯的前一秒，稳稳地托住了机身。
动作精准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相机安然无恙地躺在助理宽大的手掌里。
林晚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僵在原地，心脏因为刚才那惊险的瞬间而狂跳不止，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巨大的虚脱感和更深的屈辱感席卷了她。
她看着周叙白，看着他依旧拎着那根断裂的背带，看着他冰冷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近乎得逞的漠然。
“你……你***！”
她浑身颤抖，泪水汹涌而出，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让她几乎窒息。
周叙白随手将那根断裂的、廉价的背带丢在脚下昂贵的地毯上，如同丢弃一件垃圾。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林晚惨白、泪痕交错的脸上，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更幽暗的东西在翻涌，但最终还是被更坚硬的寒冰覆盖。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彻底将她笼罩。
带着雪茄和高级古龙水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冰冷而强势。
“现在，”周叙白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最终判决般的冷酷，“你的相机，你的人……”他微微俯身，冰冷的视线锁住她惊惶绝望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都是我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