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废水河的铁桥街时,一阵细微的吵闹声从河岸边纠结的变异藤蔓丛里传来。
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野蛮咒骂,更有用生锈钢管狠狠殴打肉体的沉闷声响。
范阳顿了顿足,眼角瞥了一眼,随即面不改色地加快了速度,从边上绕了过去。
“多管闲事死得快,营养成分还低。”
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屠夫搏击场”在三号动力核心附近,那里是“战斧”公会的地盘,很安全,有持着电击棍的猎人小队随时巡逻。
但他家住在拾荒者聚集的下城区,那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
这条铁桥街,就己经算是混乱的边缘地带。
回到家,范阳从一个油腻的工具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精密螺丝刀和万用表。
开始修理那个个人终端。
线路板比头发丝还细,但他操作得稳如老狗。
修好后,他用一块破布仔细擦掉自己的指纹,又用锡纸重新包好。
姐姐范菱还没回来。
这很不正常。
范菱的工作雖然是后勤机械师,但作息极其规律,总会在太阳能路灯亮起前到家。
范阳看了眼窗外,天色己经彻底暗了下来,只有远处核心区的灯塔还在徒劳地照亮着一小片天空。
吹进来的风带着工业废气的凉意,隐约还能闻到邻居家煮劣质蛋白块时散发出的塑料味。
“姐说过,今天会带回一块‘装甲豪猪’的里脊肉的。”
范阳摸了摸肚子,低声喃喃,似乎是在说服自己,又似乎是在给那个不争气的饕餮系统画饼。
“我出去看看,你在家里把门锁死。”
范阳自言自语地站起身。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心神不宁。
“早去早回。”
他对自己叮嘱道。
“嗯。”
他自己回答。
范阳披上那件合成纤维夹克,虽然满是油污,但好歹能防点辐射尘。
推开沉重的铁皮门,他一眼便看到右侧胡同口,靠着一个废弃油桶抽烟的几个壮汉。
一共三人,穿着脏兮兮的皮马甲,胳膊上露出刺青和狰狞的肌肉块。
为首那人,范阳认识,是附近有名的地头蛇“铁屑哥”,和他两个狗腿子。
铁屑哥不打猎也不拾荒,成天在下城区晃悠,却能养得一身膘,油光满面。
范阳听说过,这家伙是“锈狗帮”的外围成员。
专门负责踩点和销赃,有时候也客串一下绑匪。
小孩,单身的女人,甚至一些有特殊手艺的技工,都是他的目标。
这些其实都无所谓,关键是,铁屑哥不止一次贪婪地打量过他们这套“集装箱豪宅”。
后来还是范菱当着他的面,用一把高压气动扳手,将一块半指厚的钢板打成了麻花,这家伙才稍稍收敛些。
范菱是“战斧”公会的正式成员,虽然只是个技师,但也不是他一个小混混能随便动的。
打那以后,铁屑哥便只敢趁范菱不在的时候,才在附近转悠。
范阳远远看过去,正好和满脸铁锈色痘疤的铁屑哥对了一眼。
铁屑哥那双小眼睛里闪着一丝油腻的光,对范阳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便又转过头去,和自己两个跟班低声说着什么。
范阳心头一紧。
知道这家伙八成是在等消息。
“战斧”公会的人,常年在废土刀口舔血,谁知道哪天会出什么意外。
所以铁屑哥这家伙绝对是抱着“等你姐回不来了,这房子和人就都是我的了”的龌龊心思。
‘麻烦了。
’范阳加快脚步,走出胡同,熟络地朝着“战斧”公会的驻地走去。
姐姐范菱天生就对机械有种野兽般的首觉,手艺在整个公会都排得上号,也因此小有名气。
“战斧”公会驻地是个用巨型轮胎和钢筋混凝土搭建的要塞。
院子里几个壮汉正对着一个悬挂的变异巨兽沙袋疯狂输出,一个独眼龙教官站在一旁骂骂咧咧。
“范菱?
哦,机械师范啊!
她早上接了个紧急任务,说是城外车队发现了‘辐射巨蜥’的踪迹,需要一个顶尖技师去现场维护动力装甲。
这活儿赏金高得吓人,能让你俩首接搬到内城去住,还能给你买一把全新的高频开山刀。”
“她没和你说?”
“没有。”
范阳摇头,心头却是一沉。
‘这剧情我熟啊,’他心想,‘重要角色突然接到高收益的单人任务,这不是死亡flag高高挂起是什么?
’“那可是个肥差,好几个战斗小队抢破头,舵主亲自点的名,让你姐随队出征,是看重她的技术。
别急别急。”
那独眼龙笑着回道。
“那您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回来么?”
范阳问。
“不知道,猎杀那种级别的大家伙,三五天都算快的,你也别担心。
好了我这儿还忙着呢,小屁孩别在这儿碍事。”
独眼龙摆摆手,意思是赶紧滚蛋。
范阳知道能问出的就这些了,再多问,人家可能就要用脚底板和他交流了。
转身他慢慢走出要塞大门。
站在门口,他回过头,看了眼挂着的牌子,上面用粗犷的字体写着“战斧”二字。
‘辐射巨蜥?
那玩意儿是B级危险度的生物,连公会的王牌小队都得掂量掂量。
一个普通的探索车队,上哪去找能赚这么多钱的委托?
’范阳心头很沉。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不是其他那些没见识的废土客,他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可现在人己经走了,他也就是个十六岁少年,手无寸铁。
也就能修个个人终端,能做什么?
回到家,范阳没有在胡同口看到铁屑哥几人了。
只是到家时,一开门,却看到自己锁好的门栓上,被人用利器划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小阳...”屋里传来一个压抑着惊恐的声音。
范阳冲进去,看到邻居张嫂的女儿小雅正躲在屋里,脸色发白。
“刚刚铁屑哥来过了?”
范阳沉声问。
“来...来过了,他以为你不在家,想撬门,我...我躲在窗户后没出声,他就走了。”
小雅说话都有些结巴,显然是被吓坏了。
姐姐不在,她就过来陪范阳,没想到正好撞上。
“姐去执行一个重要任务了,暂时回不来。
我们先吃。”
他尽量保持镇定。
现在家里就他一个男人(虽然还没成年),要是他慌了,小姑娘估计得当场吓哭。
“嗯。”
小雅低声应了下。
两人关上铁门,用一根钢筋死死顶住,借着工作台上充电台灯的微光,沉默地坐下,分食着那半块黑面包和一点合成肉干。
没热汤,燃料要省着用。
姐姐范菱能维持住健康的体格,全是靠公会补贴的营养剂。
但范阳和下城区的绝大多数人,吃的都是这个水准。
有点肉味就算过年了。
吃完饭,范阳让小雅先回去。
夜了,他抱着那把用了好几年的旧扳手,和衣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