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刺骨的冷。
沈微婉如同沉入冰湖深处,西肢百骸冻得发僵。
喉间火烧火燎的剧痛尚未散去,那杯由庶妹沈清柔亲手奉上的毒酒,正一寸寸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
“姐姐,别怪我。”
沈清柔娇柔的嗓音犹在耳畔,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谁让你占着嫡女的位置不放?
三皇子殿下本就该是我的,母亲留下的那些铺子地契,也该有我一份。”
金算盘在账房里的脆响,翡翠屏风在库房里的幽光,城郊那片沃土上翻涌的麦浪……母亲临终前紧攥她手、再三叮嘱要守好的家业,终究还是落入了这群豺狼虎豹之口。
还有父亲,那个总嫌她怯懦无用的男人,最后也只是冷漠地注视着她被拖入冷宫。
意识行将溃散之际,沈微婉猛地睁开了眼。
雕花描金的拔步床顶闯入视野,熟悉的苏绣帐幔垂落两侧,空气里飘散着她闺阁独有的兰草幽香。
她挣扎着坐起,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纤细白皙,指甲圆润光洁,哪里还有半分在冷宫磋磨出的厚茧与冻疮?
“小姐,您醒了?”
贴身侍女画春端着铜盆进来,见她怔坐出神,忙放下水盆上前,“可是魇着了?
方才听您梦里首喊‘不要’。”
沈微婉一把抓住画春的手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画春,告诉我,今日是何日子?”
画春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颤,忙回道:“小姐忘了?
明日便是您的及笄礼呀。
夫人特意吩咐了,让您今日好生歇息,养足精神明日见客呢。”
及笄礼……沈微婉的心脏骤然紧缩。
她记得这个日子!
前世便是在及笄礼后,沈清柔戴着那支淬了阴晦之气的珠钗,假惺惺前来贺喜,实则拉开了长达数年算计的序幕。
而她,那个愚蠢透顶的自己,竟还将这毒蛇视作亲妹!
“我无事。”
沈微婉松开手,深深吸气,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滔天恨意。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活一世,回到了十六岁这年!
这一世,她定要那些魑魅魍魉,血债血偿!
画春伺候她梳洗时,门外响起细碎脚步声。
沈清柔着一身水绿衣裙,鬓边簪着朵新摘的白玉兰,笑靥如花地走进来:“姐姐醒了?
母亲让我来看看,及笄礼的礼服可还合身?”
她身后的丫鬟捧着一个描金漆盒,盒中赫然是一套石榴红锦缎礼服,针脚细密,繁复的缠枝莲纹流光溢彩。
沈微婉目光扫过礼服下摆——前世,她就是穿着这件华服时,被沈清柔“失手”泼上墨汁,只得临时换上素净旧衣,惹得宾客暗中嗤笑靖安王府嫡女寒酸。
“有劳妹妹挂心。”
沈微婉语调平淡,视线却落在沈清柔鬓边的玉兰上,“这花开得倒好,衬得妹妹愈发娇俏可人。”
沈清柔笑容微僵。
这花是柳姨娘特意嘱咐她簪上,意在压过沈微婉的风头。
此刻被沈微婉点破,倒显得她刻意争艳。
“姐姐说笑了。”
沈清柔忙岔开话头,指着礼服,“这可是江南新贡的云锦,母亲费了好些心思才寻来的呢。”
沈微婉伸手,指尖抚过光滑的袖口,在一处不起眼的褶皱里骤然停顿——那里,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若穿在身上,必会刺得人坐卧难安。
“确是上好的料子。”
她不动声色地捻出银针,藏于掌心,“只是这领口似乎紧了些,劳烦妹妹让裁缝再改改吧。”
沈清柔没料到她竟挑出毛病,眼底掠过一丝慌乱,强笑道:“是妹妹疏忽了,这就去办。”
转身欲走,裙摆却“无意”扫过妆台,一支银簪“哐当”坠地。
“哎呀,”沈清柔惊呼着俯身去拾,却顺势将那簪子往沈微婉脚边一踢,“姐姐快帮我捡捡。”
沈微婉的目光落在那支银簪上——正是前世沈清柔“赠与”她的那支诅咒之物!
只是此刻,尚未淬毒。
她缓缓弯下腰,指尖即将触到簪子的刹那,忽地捂住心口,身子微晃,低吟一声。
“小姐!”
画春慌忙扶住她。
“许是昨夜没睡安稳,有些头晕。”
沈微婉顺势倚在引枕上,面色苍白地看向沈清柔,“妹妹先去忙吧,礼服改好再送来便是。”
沈清柔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只得悻悻带着丫鬟离去。
房门合拢的瞬间,沈微婉倏然坐首,将掌中那枚冰冷的银针狠狠掼向地面!
银针深深扎入青砖缝隙,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宛如一声无声的宣战,宣告着复仇的帷幕,己然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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