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是玫瑰

七年前，路过一片玫瑰园，你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周轩，其实你是一枝玫瑰。

我笑着不说话，任由你牵着我的手漫步在黑夜里。七年后，再次遇见一片玫瑰园，

原来心里的那枝玫瑰早已花瓣落尽，刺枝独存。1月光下，湖面泛起磷光。

我坐在湖边的石礁上，借着淡淡的星光小心地擦拭着嘴角的淤青。

结痂的伤口又添了新的创伤。这也是我这周唯一一次在九点之后回家，

或许这点时间就能给我一次喘息的机会。今天又和同学打架了，

他们又骂我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我一气之下挥起拳头砸向他的鼻梁，一时间，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身上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直到新同学顾寒带着老师来，

才将我们拉开。恍惚间，我看见了那个新同学眼中亮眼的星光。天色渐暗，

我拿着书包起身回家。推开门，扑面而来屋顶的霉味。最近连着几天的大雨，

墙根洇出深色水痕，整个屋子都觉得有些潮湿。我推开里屋的门，

奶奶正背对着我躺在床上休息，床头闪烁着一盏蒙尘的小夜灯。我正准备走近关掉，

奶奶却被惊醒，哑着嗓子轻唤：是轩轩吧？是我，奶奶。听见我应声，

奶奶便撑着胳膊要坐起来。我连忙上前扶她，让她半倚在床边。奶奶年纪大了，

视力早不如前。她眯着眼睛笑呵呵地看着我：轩轩呀，今儿怎么回得这么晚？

我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学校有点事，耽搁了。奶奶笑得眼尾更弯，

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我的手背，哑着嗓子追问：那学校里，有啥新鲜事儿不？

还真有一桩。奶奶，今天我们班转来个新同学，叫顾寒。那好呀，奶奶忙点头，

你得跟人家好好相处。我捡了些学校里的琐事说给她听，奶奶听得认真，时不时应一声。

正说着话，奶奶的目光忽然定在我的嘴角，我的心里不觉一紧，下意识侧过脸。

奶奶却轻轻叹了口气，摇着头，声音发颤：哎，轩轩，别怪你爸。我扯了扯嘴角，

想笑却笑不舒展。是的，旧的伤疤就是他带来的。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奶奶这辈子，

比谁都懂得什么是苦。聊到了快十点，见天色不早，我便催奶奶歇息，替她掖好被角，

关了灯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我回到自己的屋内坐在床边，

环顾屋内最终视线停留在桌上那今早上刚被擦拭干净的相框上。

相框里的那个女人正温柔地看着我，黑色的眸子里也曾那般饱含着希望。那是我的妈妈。

那个逃离了这个家的妈妈。我伸手抚摸着相框，我理解妈妈的做法。只是这样，

我就变成了别人口中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妈妈，你最近生活得怎么样啊，

你有没有很开心？妈妈，我和奶奶最近都还好。妈妈，

我们班今天转来了一个新同学，他叫顾寒，他是我的新同桌。哦，对了。

我从书包底下掏出一个护身符，在相框面前晃了晃：妈妈，这是顾寒今天给我的护身符，

他看到我嘴角的伤便把他自己的送给了我，我本不想要的，但是他笑嘻嘻地强塞在我手里，

说是这个东西会保护我的。妈妈，这下你不用担心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奶奶的。

2第二天，我依旧很早地去了教室。随着天色渐亮，其他同学也都开始陆续进了教室。

早上好呀，周轩！顾寒刚坐在座位上便开始跟我打招呼。嗯，早上好。平日里，

好像很少有人跟我打招呼。周轩，我跟你讲，我昨天做了一个特别好笑的梦……

顾寒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自顾自地讲话。没等他讲完，我打断了他的话：那个，顾寒，

昨天谢谢你。他顿了顿，忽而又偏过头凑近，笑眼盈盈地看着我，

露出那颗虎牙：太客气啦，如果你想要谢谢我的话，那就答应我的一个请求吧。

他琥珀色的瞳孔闪着光，眉眼弯弯。我愣了两秒，呆呆地回答：嗯，好。太好啦！

周轩！那你做我好朋友吧，以后放学陪我回家好不好！嗯，好。

他白皙的脸上泛出淡淡红晕，他的眼中带着喜悦，就那样看着我，就那样天真地看着我。

紧接着，他又开始讲起了他的梦。他的声音随着梦的内容起伏。我整理着手中的笔记，

余光瞥过，阳光正打在他的发丝上。3到了晚上放学，我答应他一起回家。

收拾好书包后便等着他出来。和他一同走出校门，他便向远处挥手回应：妈，我在这儿！

顾寒兴奋地拉着我介绍给他妈妈：妈妈，这是我的同桌，周轩，人特别好！

我慌乱地打着招呼：阿姨好，我是周轩。顾寒妈妈摸了摸我的脑袋，笑着说：真好，

周轩，谢谢你和我们家顾寒一起玩呀。那手掌的温度从头顶漫下，恍惚间，

我好像回到了从前。没等回过神来，顾寒便拉着我向前走去。一路上顾寒叽叽喳喳地说着，

我偶尔回应几句。片刻后，我问他：顾寒，你妈妈每天都会来接你吗？

其实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问出这个问题，好像刚刚，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对呀，

她比较担心我。我看着周轩，虽然跟我差不多高，可是要比同龄人瘦很多。

我没有继续追问，好像这样我也可以贪恋一点不属于我的那丝阳光。3顾寒这个人话很多，

他总会讲一些很梦幻的东西。每天早上，他都会跟我讲前一天晚上做的梦。

他说他梦见了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鸟飞往天边。他还说他梦见了自己住在一个甜品小镇，

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甜品做的。每次听到，我都会暗自笑着。

我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甜品呀？他眼睛亮晶晶地告诉我是，

他跟我讲了很多他喜欢吃的甜品。我笑着说他像一个女孩子一样。

他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笑着盯着我，他说：我也觉得。我无奈地笑着。

他确实像小女孩一样可爱。4今天体育课上，老师安排我们分组活动。我被分到了篮球组。

而顾寒由于身体不舒服则在一旁见习。我运球时总瞟向看台，顾寒笑着为我加油。那一瞬间，

我的心跳好像有些加快。班里的张明屡次故意冲撞，最后踩在我身上，我怒而推倒他。

他气急败坏嚷道：周轩！你怎么打球手脚都不干净！有其父必有其子，难怪你妈跑了，

你就有家暴倾向！我攥着球的指节泛白，血好像全冲到了头顶。看台上传来几声惊呼，

顾寒的声音混在里面，冲我大声喊着：别打架！张明还在地上骂骂咧咧，

我盯着他被尘土糊住的脸，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阳光刺得人眼睛疼，不知为何，

眼睛泛起一层薄雾。你再说一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手里的篮球不受控制地砸在地上，弹起的高度正好撞在张明膝盖。他嗷地跳起来，

拳头就挥过来了。我没躲，硬生生受了这一下。脸颊火辣辣地麻，却没心里那股钝痛厉害。

余光里，顾寒已经冲下看台。别打了！他拽着张明的胳膊，力气大得不像平时那个样子。

老师来了！张明果然停了手，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走了。围成一团的人一哄而散。

顾寒转过来搀扶着我，我感受到了他身体在发抖。他搀扶着我走向一边，指尖碰到我的胳膊，

冰得出奇。疼吗？他面带忧色地看着我。我摇摇头。顾寒忽然拽住我的手腕，

把我往器材室拉。去那儿躲躲。他的手心冰冷发汗，却攥得很紧。

器材室的铁门哐当关上时，外面的喧闹声被挡在了另一头。他从口袋里摸出创可贴。

他的手轻轻触碰我脸上的伤口，他靠得很近，用嘴轻吹着，小心翼翼地将创可贴贴上。

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我的心头一滞，望着他扑闪的睫毛，

愣着说了句：你怎么还随身带创可贴。他贴好后，

眼含柔光地看着我：上次看见你受伤便带着了。谢谢。谢谢之前解围的他，

更谢谢今天再次站在我这边的他。别听他胡说。顾寒低着头，睫毛垂着。

你才不是那样的人。我靠在堆满篮球的架子上，闻着灰尘橡胶混合的味道，忽然很想笑。

原来被人戳心窝子是这种感觉。我爸……我开口，声音干涩：他确实打我妈。

我低下头，不愿意看到顾寒失望的眼神。忽然他紧紧抱住了我，身体的温暖将我包裹。

他声音坚定地告诉我：那是他的事。周轩，你是你。我感受着怀里的温暖，

更感受着两人紧贴而跳动的心脏。我慢慢抬手，在空中停滞了几秒，紧紧回抱住了他。顾寒。

我的生命好像重新活过来了。5晚上放学我照常跟顾寒一起回家。

他的妈妈默默地跟在我们的身后，温柔地注视着我们。

我忽然想起今天体育课上他身体有些不舒服，便询问道：顾寒，你今天哪里不舒服吗？

原本笑嘻嘻讲话的他忽然顿住，有些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只是有一点不舒服。

他的眼神飘忽，不敢与我对视。你今天碰到我的时候手特别冷，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没事。他总是笑呵呵的，只是今天，他的笑有些勉强。6回到家，刚推开门，

扑面而来的酒气。是他回来了。我走进屋内，看着满地的酒瓶，

地上还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醉鬼。我绕过酒瓶，走近里屋，看着奶奶正在熟睡，

便小心地关上了门退了出去。刚退到外屋，地上的醉鬼忽然哼唧着翻了个身，

酒瓶被带得哐当滚远。他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咧嘴大声地冲我喊着：回来了？正好，

给老子倒杯酒。我没动，弯腰捡起脚边的酒瓶。他见我不应，猛地撑起身子，

带着酒气的拳头擦过我鼻尖：聋了？跟你那个死妈一样，都是白眼狼！你不配说我妈！

我死死地盯着他，脚步逐渐向后移动，我不想跟他发生冲突。他像被我的话刺激到了一样，

猛地向前拽住我的胳膊：跑什么？你个小兔崽子，跟你妈一个德行！

他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混着劣质白酒味：老子辛辛苦苦给你们赚钱，

都养了一群白眼狼是吧，啊，你是不是想跟你妈一样跑啊！

他的巴掌毫不犹豫地落在我的脸上，瞬间，我的脸颊发烫。里屋的门忽然响了，

奶奶扶着门框站在那里，眼尾发红地看着我。她嘴唇哆嗦着，眼泪又下来了：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