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封我骂碎百年道行，反而出马

讨封腊月廿九的雪下得邪性，不是棉絮似的飘，是碎玻璃碴子般斜着抽，打在脸上先是麻，

接着是针扎似的疼，最后结成层薄冰，用手一搓就掉皮。李三笑拖着那只半旧的拉杆箱，

轮子早被冻在轴承里，每拽一步都发出 “咯吱” 的哀鸣，像在冰面上拔生锈的钉子。

他棉袄领口磨出了毛边，风顺着缝隙往里钻，把贴肉的秋衣浸得冰凉，

内兜揣着卖电驴子的钱，一沓皱巴巴的票子被体温焐得发潮，边角卷成了波浪，

却暖不透指节冻出的紫红 —— 那是常年骑电动车送外卖，被寒风啃出来的冻疮。“操，

这鬼地方……” 他啐了口唾沫，带着酒气的白汽刚散开，

唾沫星子就在下巴上凝成了细碎的冰粒。脚边一块冻硬的土坷垃硌了他的鞋，

鞋底子早磨薄了，能清晰地感觉到冻土的棱角。正想抬脚踹开，

一道尖细的声音突然从树后钻出来，像冰锥子扎进冻僵的耳道：“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李三笑浑身一激灵，后脖颈的汗毛 “唰” 地竖起来，根根都带着冰碴子。

歪脖子老槐树的枝桠像鬼爪似的抓着天，树洞里积着陈年的雪，黑黢黢的像只睁着的眼。

树下雪地里蹲个黄澄澄的影子 —— 是只黄皮子，比他在城里动物园见的狐狸还大些，

皮毛油亮得能照见月亮，尤其那尾巴，蓬松得像团揉皱的金缎子，尾尖沾着片雪花，

半天不化。它前爪并在胸前，竟像人似的拢着，黑豆眼在雪光里亮得瘆人，

一眨不眨地钉着他，瞳孔里映着他狼狈的影子。最邪门的是，

它蹲的那片雪平得像刚泼过的水泥地，连个浅浅的爪印都没有，仿佛是从地里直接长出来的，

连呼吸都没吹动周围的雪粒。讨封！爷爷烟袋锅里的火星子 “啪” 地炸在记忆里。

小时候蹲在炕头听爷爷讲，山里的精怪修到百年，就得找个活人讨句准话，

说 “像人” 能脱兽形，说 “像神” 能列仙班，

可要是说了不敬的话…… 爷爷当时没说后果，只把烟袋锅在炕沿上磕得山响，

烟灰落在补丁摞补丁的褥子上，眼神沉得像井，“黄皮子记仇，能记三代人”。

一股邪火混着酒劲冲上脑门。李三笑在城里送了三年外卖，被差评怼过，被保安赶过，

腊月廿八还被个醉汉讹了两百块，憋着的火气正没处撒。他梗着脖子嗤笑，

唾沫星子喷在雪地上，冻成细小的冰珠：“瞅你这损色，灰不溜秋的，像个屁！

”话音还飘在风里，那黄皮子浑身的毛 “轰” 地炸开，原本油亮的皮毛瞬间支棱起来，

像团被吹鼓的黄绒球，体型硬生生胀大了一圈！黑豆眼猛地缩成两道竖缝，

红得像烧红的铁丝，尖啸声劈面而来，不是野兽的嘶吼，是带着字儿的怨毒，

每个字都像冰锥扎进耳膜：“李三笑！你毁我百年道行！我让你李家 —— 鸡！犬！不！

宁！”“噗” 的一声，雪地里腾起股黄烟，带着股臊烘烘的腥气，

像是把陈年的尿骚和腐叶味熬在了一起，呛得李三笑直咳嗽。风一卷，黄烟散了，

老槐树下只剩片被熏黄的雪，那道黄影连带着声音，都像从没出现过。李三笑僵在原地，

酒意顺着冷汗淌光了，心口像被冰锥凿了个洞，冷风往里灌，

冻得他牙齿直打颤 —— 他看见自己刚要踹土坷垃的脚悬在半空，鞋底的冰碴子正往下掉，

而那土坷垃上，不知何时结了层薄冰，冰面映着他煞白的脸。出马老屋的木门推开时，

“吱呀” 声在雪地里拖得老长，

混着屋里飘出的味儿 —— 陈年的炕土香、旱烟叶子的焦糊气，

还有爷爷常年喝的草药汤子味那是用防风、当归和不知名的草根熬的，据说能驱寒，

像条温热的毯子裹住了他。煤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晃，把糊着报纸的墙照得发黄，

报纸上的字都褪了色，还是十年前的旧闻。爷爷盘腿坐在炕头，被子裹得像个粽子，

露出的手腕细得能一把攥住，青布褂子的领口磨出了透亮的边，随着呼吸轻轻动，

每喘一口气都带着 “嘶嘶” 的痰音。听完李三笑带着哭腔的念叨，

爷爷捏着铜烟袋锅的手顿了顿，烟锅里的火星子明明灭灭，映着他满是皱纹的脸，

老年斑像晒干的褐藻。“梆、梆”，烟袋锅在炕沿上磕了两下，

烟灰簌簌落在补丁摞补丁的炕席上，烫出两个焦黑的小坑。“黄家记仇，

比山里的狼还狠……”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带着痰音，“你惹的祸，

得用咱家传的法子了断。”爷爷放下烟袋，枯瘦的手指在他眉心按下来。那手指凉得像冰块，

指甲盖泛着青，却带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按进他的骨头里。“闭眼，

凝神。” 李三笑刚合上眼，眉心就炸开一股热流，不是火烧的疼，

是像揣了块刚出炉的红薯，暖意在皮肉下游走，顺着鼻梁往天灵盖钻，

把冻僵的脑子烘得发涨。紧接着，三股气缠了上来。一股带着冰碴子似的寒，

贴着他的脖子绕圈，像是有只冰冷的爪子在耳垂上蹭，里头裹着的意念尖酸刻薄，

像村里爱嚼舌根的二婶子：“毛头小子，也配接这差事？你爷爷当年学了三年才能听全话，

你怕不是个聋子？” 一股温乎乎的暖，从后心淌进来，像晒过太阳的棉絮裹着胸口，

意念软和却坚定，像小学里最疼人的女老师：“莫慌，气沉丹田。他是急，不是真骂你。

” 还有股细碎的 “嗡嗡” 声，在耳边绕来绕去，像是无数只小虫子振翅膀，

意念碎得像筛子，

爷爷当年…… 蹲坟头三天…… 冻得流脓…… 才换来一句准话……”“爷…… 这是？

” 李三笑的嗓子发紧，浑身的汗毛都在颤，后脖颈的寒毛上甚至结了层细霜。

“咱家的饲堂仙。” 爷爷的烟袋锅又点着了，火柴划着的瞬间，照亮了他嘴角的皱纹，

“黄仙性烈，走阴穿阳是好手，能在阴阳界搭座桥；白仙温润，能镇邪护心，

你奶奶当年难产，就是白仙托梦指的草药；灰仙机灵，地里刨出来的消息没它不知道的，

谁家藏了私房钱，谁家的鸡下了双黄蛋，门儿清。” 他顿了顿，咳嗽两声，痰音像破风箱，

“它们没真身，只跟你心通。黄仙的话得反着听，骂你就是急，

不吭声才是真恼了；白仙的话得往深了想，她从不把话说透；灰仙的话得凑着听，碎是碎，

没一句假的。这三天，你得学会‘听’。”头一天，李三笑对着墙角默念 “上供”，

把爷爷说的 “意到就行” 在心里重复了八遍。刚念完，

脖子上的寒意 “唰” 地刺过来，冻得他一哆嗦，耳朵尖都麻了，

耳边的 “嗡嗡” 声变成了嘲笑，还带着点幸灾乐祸：“傻子…… 没拿真东西，

糊弄谁呢？黄仙要吃带油星的，白仙爱啃生瓜子，灰仙…… 灰仙要喝泡了芝麻的温水。

” 他愣了愣，跑到灶房抓了把苞米面，拌了点猪油渣，又找了把没炒过的葵花籽，

还烧了碗温水泡上芝麻，放在墙角的旧碗里 —— 虽然眼里什么都没有，

却分明 “看” 到那股寒气晃了晃，像是满意了，暖流也轻轻动了动，

耳边的 “嗡嗡” 声小了下去。第二天，他蹲在院里练爷爷教的 “清心诀”，

哈出的白气在眼前聚成一团，能看见里面浮动的细雪。刚念到 “天地清明”，

后心的暖流涌上来，裹着段画面 —— 年轻的爷爷蹲在乱坟岗，

军绿色的棉袄上积着厚厚的雪，像个雪人。他对着空气说话，嘴唇冻得发紫，

哈出的气在胡子上结了冰。三天后他笑着回来，棉袄上沾着泥，裤腿破了个洞，

却举着个红布包，里面是邻村王大户丢了半年的银镯子，“灰仙说，

被耗子拖进了坟头的裂缝里”。第三天夜里，李三笑躺在冰凉的被窝里，

棉絮硬得像板结的土，迷迷糊糊快睡着时，那股寒意突然变得急切，

像冰锥子扎着他的太阳穴，

石人沟…… 老歪脖子松下…… 有同类的血…… 冻在冻土下……” 暖流也跟着涌上来，

裹着警示，像只手轻轻拍他的后背：“怨气重，带着‘镇心咒’再去。记住，脚不沾地三尺，

别踩那里的雪。” 细碎的意念突然凑成一句，

带着点邀功的得意：“埋在…… 雪窝子…… 我闻着味儿了……”他猛地坐起来，

浑身的冷汗把秋衣浸得透湿，贴在背上冰凉。对面炕头的爷爷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声音含混，像是在说梦话，又像是醒着：“听明白了？”“嗯。” 李三笑攥紧拳头，

手心的汗把粗布褥子洇出一小片湿痕，在煤油灯的光下泛着暗黄。

初试锋芒大年初二的太阳刚冒头，像个蒙着灰的铜盘，挂在东边的杨树林上头。

院门外的铁皮门被砸得 “哐哐” 响，混着女人的哭嚎，

把屋檐下的冰棱震得簌簌掉：“三爷爷！救命啊！俺家玲玲快不行了！

”李三笑心里 “咯噔” 一下，脖子上的寒意瞬间窜到天灵盖，

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后心的暖流 “腾” 地涌遍四肢，像揣了个暖水袋，

却暖不透骨子里的慌；耳边的 “嗡嗡” 声炸成一句，比鞭炮还响：“来了！

是石人沟的怨！带着血味呢！”开门时，冷风裹着雪沫子灌进来，

胖女人像拖麻袋似的把个姑娘拽进来。那姑娘十七八岁，棉袄敞开着，

露出里面脏污的红毛衣，领口扯破了，露出细瘦的锁骨。脸色黄得像陈年的草纸，

透着层黑气，像是抹了层没干的锅底灰。嘴唇干裂出血，血痂沾着雪，冻成了暗红的冰碴。

头发被铰得东缺一块西少一绺，最短的地方露出青茬，头皮上的血痂混着雪水，结成了硬壳，

看着都疼。“七天前跟丫头们去石人沟，说是去捡冻梨，回来就烧得说胡话，

尽说些山里的事，什么‘黄大仙的窝被掏了’，

什么‘血浸到树根里了’…… 今早抓起剪刀就铰头发，拦都拦不住，跟疯了似的！

” 女人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棉袄上的貂毛沾着雪，一绺一绺地粘在一块儿，

看着倒比哭嚎的姑娘还狼狈。李三笑刚走过去三步，离那姑娘还有丈远，那姑娘猛地睁眼。

眼白黄得像染了脓，黑眼珠缩成两道细线，只剩眼下两抹血红，直勾勾地盯着他，

像是要把他的魂勾出来。喉咙里发出的笑声不是人声，是碎玻璃在铁锅里刮擦，

尖得能刺破耳膜，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在煤油灯的光下像细小的虫子在飞：“出马仙？

毛都没长齐的崽种，也敢管黄家的事？你知道它死得多惨吗？天灵盖都碎了！

”脖子上的寒意 “轰” 地炸开，冰碴子似的意念直扑姑娘面门，带着滔天的怒：“放肆！

轮得到你这小鬼说话？” 后心的暖流瞬间凝成屏障，挡住扑面而来的戾气，

意念急促却不乱：“破秽诀，用香灰引气！记着要顺风向，别让怨气沾身！

” 耳边的 “嗡嗡” 声变成嘶吼，比村里杀猪时的嚎叫声还响：“神龛！香炉里的陈灰！

三年的老灰才管用！新灰没用！”爷爷教的口诀猛地从脑子里跳出来，

每个字都像刻在骨头上。李三笑扑到供桌前，供桌是太爷爷传下来的榆木桌，边缘磨得发亮，

上面摆着个缺了口的香炉，里面的香灰积了厚厚一层，带着股陈年的烟火气。

他抓起香灰扬出去的瞬间，黄仙的寒意推着香灰在空中凝成个模糊的符影，

像片透明的黄叶子；白仙的暖流裹着符影往下压，

像只无形的手按着它；灰仙的意念在旁边嚷嚷：“左边点！它往左边躲了！”“天地清明，

本自无心！秽气分散，洞中玄虚！” 李三笑嘶吼出声，嗓子眼里像含着团火，

把冻僵的舌头烫得发麻。“啊 ——！” 姑娘的惨叫声震得窗纸 “哗啦” 响，

七窍里冒出墨汁似的黑气，带着股烂肉的腥臭味，刚飘起来就被符影压得滋滋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