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光

赵黑牛把搪瓷碗往地上一摔，稀粥溅在我裤脚。他蹲在台阶上卷烟，黄牙咬着烟纸。

隔壁村刚买的大学生，五千。他吐掉烟蒂，比你这不听话的强。

我盯着地上发黑的粥，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被硫酸烧穿的滤纸——有些东西，表面平静，

内里早已腐蚀殆尽。墙角的发报机像个沉默的共犯，漏出的电池液在泥地上咬出一个个小坑。

我数着偷藏的铜丝，像在数一根根导火索。化学最迷人的地方，

就是能让最温顺的东西变成最致命的武器。比如水，比如我。1黑布蒙上眼的瞬间，

我开始数脚步声，一步，两步。泥土混着霉味钻进鼻孔。布被扯掉时，

地窖顶漏的光刺得我眯起眼。赵黑牛的粗嗓子砸过来：老实待着。我扫过石壁和干草堆，

没说话。他狞笑一声，抬脚踩向我左踝。咔嚓。啊！我疼的死去活来。

筋断的脆响在空荡地窖里回荡。剧痛顺着腿骨爬上来，我咬着牙瞪他。还敢瞪？

他又补一脚。“你是个畜生，不得好死，王八蛋！”我蜷成一团，冷汗浸透衣服，

黏在背上冰凉。地窖里的霉味快把肺泡烂了。左脚筋断的地方像塞了把烧红的锥子，

每动一下，疼得眼冒金星。这哪是地窖，就是口活棺材。我得逃，离开这个地狱的魔窖。

第一次是送饭的时候。木门刚开条缝，我摸出藏在草堆里的尖石。

用尽全身力气砸向看守的脚踝。他-嗷！一声栽进来，我拖着残腿往外冲。刚看见点天光，

后领就被死死揪住。赵黑牛那畜生把我往回拖，石子磨得脸血肉模糊，他骂：“还敢跑？

”我狠狠的盯着他说，“我死也不会从你。”第二次借清理秽物。我爬向通风口，

指甲抠着砖缝，一块，两块…… 突然，铁钎子从外面捅进来，擦着我眼皮扎进泥里。

赵黑牛在洞口狞笑，唾沫星子喷进来：“再动，下回就戳烂你另一边脸！

”我盯着他那双浑浊的眼，没吭声。第三次装死。半夜看守打盹，我滚到门边，用后背撞。

铁门闷响，引来的是赵黑牛的大脚。门板被踹得震天响，他吼：“再撞一下，

老子就把你手脚筋全挑了，彻底当个种猪养！” 我躺在地上，听着他粗重的喘气声，

血腥味和霉味混在一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撞门的力道震得肋骨更疼了。

赵黑牛的脚步声渐远，我蜷在地上，盯着那把锁。铁锈红得发暗，看着就结实，

凭手劲绝无可能弄开。 肚子饿得发慌，那半个长毛馒头早消化干净，

冷水里的死虫我都挑出来吃了。先活下来，再想办法。摸索着往墙角挪，指尖触到个硬东西。

是台旧发报机，外壳锈得掉渣。我抠开后盖，里面的电池鼓着，渗出黏糊糊的液体。是硫酸！

心脏猛地跳了下。我撕下点破布，蘸着那液体，小心滴进锁孔。“滋”的一声，白烟冒了点，

铁锁是 45 号碳素钢，

常温下浓硫酸一分钟可剥掉 0.1 毫米表层——我赌的就是这一分钟。

赵黑牛明天送饭时，肯定看不出异样。心里数着数：七天，再给我七天。我摸到左脚的伤处，

肿胀得像发酵的面团。脚筋断了，亦脚医生说会瘸一辈子。地窖门换了新锁，铁链绕三圈，

钥匙在他裤腰晃。我的努力白费了， 瞬间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村里老妇人轮流看守，

眼睛一眨不眨，像看待宰的牲口。我开始咳嗽，咳得撕心裂肺，直到嘴角带血。

老妇人送饭进来时，我歪在草堆里，眼皮耷拉着。大娘，声音气若游丝，给口水，

我快死了。她浑浊的眼睛扫过我煞白的脸，倒了碗水递来。碗沿豁口刮得嘴唇生疼。

我故意手抖，水洒在草堆上。她骂了句丧门星，你就认命吧！，转身去墙角倒脏水。

就是现在。我摸到草堆下的木片，边角被磨了三天，尖得能划破皮肤。手指攥得太紧，

木刺扎进肉里没感觉。老妇人脚步声消失在门外，铁链锁门的哐当声震得脚踝抽痛。

我把木片藏进草堆深处，抬头看见梁上黑窟窿，像一张歪嘴。天黑透时，

地窖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铁链偶尔碰撞的轻响。摸出木片对准铁链锁扣，开始锯。

摩擦声像老鼠啃东西，在寂静里格外清楚。数到二十下，指尖发烫，铁链只留几道白痕。

突然，咔嚓。木片断了，半截掉在地上，声音像炸雷。我赶紧塞进草堆，

心脏跳得要撞破肋骨。门外传来赵黑牛带着酒气的呼噜声。2顺着墙根摸索，石壁黏糊糊的。

脚拖着地，每挪一寸，断筋处就像被扯着疼。手碰到个冰凉的陶罐，刚想挪开，脚下一滑。

陶罐摔碎在地上。呼噜声停了，门外传来踢踏的脚步声。锁被猛地拽开，

赵黑牛的影子堵在门口，手里木棍带着风砸下来。还敢动？木棍劈中脊背，

声音像一截湿竹被踩爆，钝痛在胸腔里荡出回声。我蜷成一只被掏空的虾，身体顺着墙根滑，

粗糙的石面把衣服撕出细碎的布条，也撕开了我心里最后一道‘求饶’的口子——很好，

疼得越狠，记得越牢。”我被打得滚到墙角，他扑上来，拳头砸在肚子上。让你跑！

让你跑！肋骨断的瞬间，每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在刮。呼吸变成破风箱声，

血从嘴角冒出来。他揪着我头发往石壁上撞。再敢跑，卸你胳膊！额头的血流入眼睛，

世界一片红。我死死盯着他眼里的兽性，没喊。他骂骂咧咧走了，铁链重新锁上。

我摸着草堆找到半截木片，塞进草最深处。手指触到草下的硬东西，是块生锈的铁皮，

旁边还有破电池，漏的液体把草烧得焦黄。硫酸。这个念头窜出来时，我忘了疼。

老妇人送饭来，我故意打翻碗，玉米糊糊混着电池液冒起白烟。对不住，手滑了。

我低着头。趁她弯腰捡碎片，撕下衣角蘸了点液体，飞快塞进怀里。

布料贴着皮肤像被烙铁烫，我强忍着没抖。回到草堆，把衣角液体挤在裂了缝的陶碗里，

液体泛着诡异泡沫。赵黑牛不是想发财吗？这东西或许能换条活路，还能救其他人。

脚踝的疼钻上来，提醒我有多狼狈。但怀里的陶碗像揣着一团火，在无边黑暗里烧出点光。

3陶碗里的铜钮冒着泡变小，绿锈一层层剥落。赵黑牛的烟卷掉在地上，火星烫了他的鞋。

这叫化尸水？他声音有点抖。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尖藏在背后掐得发白。能化铜，

就能化金子。我压低声音，化了的金子水掺点药，能变成新的。他突然揪住我衣领，

酒气喷在我脸上。少耍花样。这破水真有用，你咋不自己跑？铁链被扯得哗啦响，

断筋的脚踝疼得我眼前发黑。我盯着他裤腰上的钥匙，突然抓起泥地里的硫磺往陶碗里扔。

滋啦。白烟猛地窜起来，呛得我直咳嗽，故意把胳膊往烟里送。皮肤瞬间起了燎泡。

牛哥你看！我举着起泡的胳膊，加了这东西腐蚀性更强！弄着金子分分钟化得只剩水，

谁也查不出来！他眼睛盯着我胳膊上的燎泡，喉结动了动，捡起地上的电池。再弄一次。

成了，给你找个干净地儿。新的陶碗摆上来，赵黑牛蹲在三步外，眼睛瞪得像铜铃。

找来的电池全是漏液的，酸水加起来还没半碗。我故意手忙脚乱，胳膊一歪，陶碗砸在地上。

哎呀！我喊着去捡，指尖划过地面，飞快用衣角蘸起残液塞进裤腰。酸液烧着皮肉，

往骨头里钻。我龇牙咧嘴举起流血的指尖。牛哥你看，为了弄这个，手都破了。

他不耐烦挥手：少废话，赶紧弄新的。陶碗空了三天，赵黑牛的烟杆敲得地面邦邦响。

磨磨蹭蹭干啥？是不是没招了？烟杆指着我的鼻子，我盯着他腰上的铜烟锅，

突然扑过去抓住他手腕。他吓了一跳，烟锅差点掉了。牛哥！借你烟锅试试！

没等他说话，我把烟锅按进新配的酸液里。冒泡了，黑了，铜烟锅上瞬间多了个坑。

他猛地甩开我，眼睛瞪得溜圆，摸着烟锅的坑突然咧嘴笑。有点意思……

明天我给你找个铁疙瘩来。能化铁，我就信你。铁疙瘩是块犁头，锈得发红。

赵黑牛把它扔在我面前：化出个印子来。二傻子蹲在旁边，直勾勾盯着我，眼珠都不转。

赵黑牛拍他的肩：看好了，她动一下，就喊我。我往酸液里撒了把碾碎的碳棒，

黑灰在液里打旋，故意把陶碗挪到漏风的角落。等了两个时辰，酸液浓得像糖浆，

我才把犁头放进去。泡泡粘在犁头锈上，像层烂泥。二傻子。我冲他喊，你看这泡泡，

得等一晚上才能化出印子，你敢碰，手能给你化没了！他眨了眨眼，头点得像拨浪鼓。

赵黑牛在门口骂：看好了！钥匙串晃了晃，脚步声远了。地窖里只剩我和二傻子，

还有那碗黏糊糊的酸液。铁链一动就响，我盯着二傻子的脸，他还在看陶碗。

我捂着肚子哎哟叫：饿……饿得头晕，二傻子，去叫你黑牛哥给点吃的……

他摇头：黑牛哥不让动。声音瓮声瓮气。我抓起把泥土往陶碗里撒。完了！

我嚎起来，被土弄脏了！化不了犁头了！黑牛哥肯定要打我！眼泪挤出来，

顺着脸颊往下淌，手忙脚乱去捞泥土，袖管里的破布滑进碗里。布吸饱了酸液，沉甸甸的，

我飞快捞出来塞回袖管。酸液渗过布料，烧得胳膊火辣辣的。4第二天赵黑牛进来时，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犁头躺在陶碗边，上面只有点湿痕。他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

伸手来抓我头发。敢骗我？我扑到犁头前，指着上面的一点锈迹，声音抖得像筛糠。

牛哥你看！这不是印子吗？这犁头太硬，得用更浓的料！我掏出袖管里的破布，

故意不让他看清。你给我找些硝石来，我保证三天内给你化出个大洞！

你看我连夜弄的新料，比之前强十倍！他盯着那点锈迹，又看看我手里的布，

抓着我头发的手慢慢松了。再给你三天。不成，我剥了你的皮！赵黑牛倒电池液时，

我看出来了，一半酸液掺了一半水，碗里的泡泡稀稀拉拉。他叉着腰站在对面，

嘴角撇着冷笑，烟卷叼在嘴里，烟灰掉了一身。弄啊。不是说能化出大洞？

我抓起铜弹壳，手故意抖了抖扔进碗里。半分钟过去，弹壳只冒了点小泡，连锈都没掉多少。

不对劲啊。我皱着眉，声音里全是疑惑，手慢慢摸向裤兜。那里藏着撮高锰酸钾粉末，

是从发报机零件上刮下来的，磨了整整一夜。赵黑牛的眼睛死死盯着铜弹壳，

没注意我的小动作。指尖夹着粉末，猛地往碗里一弹。轰！紫雾瞬间腾起来。

裹着刺鼻的味直冲他脸，他吓得后退半步撞在石壁上。铜弹壳在泡沫里滋滋响着缩小。

娘的！他骂了句，眼里多了丝忌惮。我心里哼了声，脸上装得一脸惊喜。成了！

牛哥你看！他蹲下去，捏起变小的弹壳碎片，手指被残液灼得一缩，猛地甩着手，

却没骂我。有点意思。他突然咧嘴笑，但想出去？门儿都没有！有人搬来破木箱，

他把陶碗和剩下的原料全扔进去，咔哒锁死，钥匙揣回裤腰。老实待着。

缺啥喊二傻子。我瞅着那把锁，突然踢了踢脚边的铜弹壳渣。牛哥。

这破地窖潮得很，原料放久了会失效。他回头，我指着院子的方向。

院子里晒过的硫磺、硝石才管用，不然下次浓度不够，化不了硬东西咋办？我抬起脚，

铁链磨破的脚踝血痂混着泥糊成一团。你看我这模样，就算到院子里也跑不了，

还能给你多弄点好料，划算不？他盯着我那只废脚，又捏了捏手里的弹壳碎片，

指腹被灼得发红。谅你也跑不了！明天让二傻子看着你，在院子里折腾！

5第二天进院子时，阳光刺得我眯起眼。这天刘满囤来了，站在门口盯着我往地窖挪的动作。

刘满囤是村里的支书跟赵黑牛是 同穿一条裤子的人。这个村子的人都是一窝蛇鼠。

他对着赵黑牛笑：“这丫头聪明，怕是留不住。”我手一抖，陶碗差点掉地上，

赶紧跪下：“牛哥，我只想跟着你发财！”抓过旁边的硝石往酸液里撒，

“滋滋”的白烟猛地窜起来。赵黑牛拍着我的肩笑，刘满囤的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

第三天半夜里。我攥着硫酸瓶往地窖门口跑。刚摸到铁锁，外面就炸响刘满囤的喊：“黑牛！

这丫头要跑！”他果然一直在盯。我拧开瓶盖，整瓶酸液劈头盖脸泼向锁链。

白烟“腾”地裹住锁身，铁锈混着酸液往下淌，“滋滋”的响声刺得人耳朵疼。

刘满囤扑过来抓我后领，我猛地转身，把瓶底剩的酸液全甩到他脸上。他惨叫着捂住眼，

血从指缝里冒出来，在地上滚成一团。铁锁被蚀出个豁口，我正想掰开，后颈突然被揪住。

赵黑牛的拳头砸下来，我被按在墙上，头撞得“咚咚”响。“贱货敢骗我！”他吼着，

另一只手掐住我脖子。疼得我喘不上气，血从嘴角涌出来。我摸索着掏出藏在衣领里的烟盒。

那是之前趁刘满囤不注意偷的。上面印着个模糊的电话号码。

“他……他想独占配方……才污蔑我……”赵黑牛的手松了松，

眼神在烟盒和地上哀嚎的刘满囤之间转了几圈。脸黑沉沉的，看不清情绪。他没再打我，

把我扔进了制毒的木屋。6二傻子攥着根木棍，寸步不离跟着，我往哪走，他的棍就往哪戳。

怀里的酸液布硌得慌，得找个地方藏起来。院子里除了柴火堆就是烂农具，没处躲。

我瞅着脚下的石头，故意绊了一下。摔在柴火堆旁，膝盖磕在石头上，血瞬间涌出来。

哎哟！我喊着。二傻子弯腰来拽我，他的手刚碰到我胳膊。我的手已经伸进柴火堆。

把酸液布塞进根空心柴火里。又往深处踢了踢。你看你！我爬起来，指着膝盖上的血痕，

拽得我都摔了！他挠挠头，傻笑两声，眼睛盯着我的膝盖。赵黑牛喊我劈原料时，

我知道机会来了。二傻子举着斧子站旁边，赵黑牛蹲在门槛上抽烟，俩眼睛跟盯贼似的。

我每劈一下，他们都得瞅半天。斧子太重，胳膊被铁链拽着，劈不了几下就酸得抬不起来。

我故意把硫磺块往石头缝里塞。劈啊！赵黑牛在那边喊。斧子落下时，故意偏了点，

刃口磕在石头上，火星子溅起来，吓得二傻子直躲。这破石头碍事！我喊着，

趁他缩脖子的功夫，斧刃往凸起的石棱上狠狠蹭了几下。赵黑牛骂：笨手笨脚！

却没发现斧刃上多了个尖口，寒光闪闪的。7那女人被拖进来时，裤脚还在滴血，

是被赵黑牛的手下用棍打的。她像只受惊的兔子，看见我手里的陶碗，突然抖得像筛糠。

陈鹭，赵黑牛的声音砸过来，让她学学规矩。他身后的村民咧着嘴笑，

露出黄黑的牙。我的手攥着陶碗边缘，碗里的酸液泛着冷光。那女人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