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招娣，出生时接生婆叹气：“又是个赔钱货。”
母亲挣扎着坐起：“快抱走，别让老李看见。”
父亲摔碎酒碗：“第五个丫头！
老天要绝我李家的后！”
当晚母亲把我塞进城里富商的豪车：“好好待她。”
车窗升起时，她突然拍打玻璃：“让我喂最后一次奶……”富商太太优雅点头，母亲颤抖着解开衣襟。
我吮吸着，不知这是告别。
车开走了，母亲数着厚厚的钞票，眼神空洞。
富商太太温柔抚摸我：“以后你就叫明曦，我们的掌上明珠。”
没人知道，她悄悄藏起了一缕我的胎发。
十八年后，那缕胎发成了我复仇的钥匙。
滚烫的汗珠，一颗颗砸在身下那张浸透了无数汗与血的土炕席子上。
王秀云喉咙里挤出的不是***，是某种濒死野兽从脏腑深处被活生生撕裂掏挖出来的呜咽，干涩、粗粝，每一次都耗尽她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陈旧稻草的霉腐气，还有一股若有若无、却死死缠住嗅觉的甜腻腥气。
“使劲儿！
秀云，再使把劲儿！
头快出来了！”
接生婆赵婶的声音又尖又利，像一把钝锈的镰刀，在这间低矮、闷热、光线昏浊的土坯房里反复切割。
她那双粗糙的手沾满了滑腻的血污，死死压着王秀云鼓胀如山的腹部，每一次向下推挤，都让王秀云眼前炸开一片惨白的光斑。
王秀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整个人陷在炕席上，手指痉挛地抠进身下油腻的草席缝隙里，几乎要将那硬结的草梗抠断。
每一次阵痛，都像有无数烧红的钩子在她肚子里翻搅。
她张着嘴，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烧肺腑的痛楚。
门外，隐约传来男人粗哑含混的咒骂，伴随着劣质白酒辛辣刺鼻的气味，顽固地穿透糊着旧报纸的薄薄门板缝隙。
那是她男人李老栓的声音，焦躁、愤怒，像一头被圈在狭小牢笼里的困兽。
“哇——”一声细弱、却异常清晰的啼哭，猛地刺破了屋内的浑浊与门外的喧嚣。
像一把新磨的锥子，扎破了鼓胀的气囊。
赵婶飞快地用一块看不出本色的粗布抹去婴儿身上的血污羊水，动作麻利却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惯性。
她低头只看了一眼，浑浊的眼睛里那点微弱的希望之光瞬间熄灭，只剩下沉甸甸的、习以为常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她熟练地掐断脐带，用一根粗线紧紧扎住，那动作快得近乎敷衍。
“唉……”一声长长的、几乎拖出回音的叹息，从赵婶干瘪的嘴里沉沉地吐了出来，重重地砸在沉闷的空气里，“又是个赔钱货。”
这三个字，像三块冰冷的，精准地砸在王秀云早己麻木的心口上。
她身体深处那点支撑她熬过剧痛的力气，瞬间被抽干了。
她甚至没有力气转过头去看一眼那个刚刚从她身体里剥离出来的、正在微弱啼哭的小生命。
绝望，深不见底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她像一具被海浪冲上滩涂的死鱼，空洞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熏得乌黑的房梁，眼角最后一丝水光也干涸了。
“快……” 王秀云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磨出来的血沫，“快抱走……别……别让老李看见……”这句话耗尽了她的全部。
她瘫软下去，只有胸脯还在剧烈地起伏。
几乎在王秀云话音落下的同时，门板猛地被一股蛮力撞开，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土墙上簌簌落下灰尘。
李老栓高大的、带着浓重酒气的黑影堵在了门口。
他那张黝黑的、被常年劳苦和酒精浸泡得浮肿变形的脸，此刻因为暴怒而扭曲得更加骇人，眼睛瞪得血红，死死盯着赵婶怀里那个还在微弱蠕动的襁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