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兰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她浑身湿透,薄薄的碎花衬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冷得首哆嗦,可此刻她完全顾不上这些。
她跪在昏迷不醒的林小河身边,双手用力按压着他结实却冰冷的胸膛,带着哭腔一遍遍呼唤:“小河!
小河你醒醒!
别吓嫂子!
嫂子错了,嫂子不该逗你玩水!
你醒过来啊!
嫂子给你买一箩筐的糖,买最大最甜的水蜜桃!
小河——!”
她按压的力道很大,希望能挤出他呛进去的河水。
冰凉的水珠从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滴落,混着滚烫的泪水,砸在林小河苍白却依旧俊朗的脸上。
林小河毫无反应,双目紧闭,只有极其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张玉兰彻底慌了。
这要是闹出人命,她一个寡妇,哄骗傻子下水导致淹死…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
她颤抖着手,想去探林小河的鼻息,又怕真的探不到那丝微弱的生气。
就在她六神无主,准备豁出去喊人救命时——昏迷中的林小河,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双曾盛满孩童般懵懂的眼睛,在张玉兰绝望的注视下,猛地睁开了一条细缝!
一道锐利如刀、冰冷似雪,却又带着一丝初醒茫然和难以言喻古老沧桑感的精芒,在他眼底一闪而逝!
快得如同幻觉。
“小…小河?”
张玉兰以为自己眼花了,惊喜又不敢置信地凑近。
然而,那道精芒己然消失。
林小河的眼睛似乎只是无意识地颤动了一下,随即又无力地合上,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张玉兰的心又沉了下去,巨大的失落和恐惧再次攫住了她。
她没注意到,林小河原本苍白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指尖仿佛残留着某种下针的奇异触感。
* * ***林小河的识海深处。
**混乱的洪流渐渐平息,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浩瀚。
无数信息如同星辰般在他意识中点亮:《神农古经》——基础篇:草木辨识、药理精要、经络穴位详解、基础针法(捻、提、颤、留)…人体结构图在他脑海中纤毫毕现,仿佛内视。
他“看”到了自己头颅内的情况:后脑勺一处陈旧的凹陷性骨折,周围淤积着一团顽固的黑紫色淤血块,正是这团淤血压迫了关键的神经通路,导致他痴傻了两年!
而刚才水底的撞击,让这淤血块出现了细微的松动。
一个冰冷、威严又带着一丝指引意味的声音,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灵魂深处:“大道无名,神农有灵;悬壶济世,逆命改运…淤血凝滞,阻窍伤神…当以气御针,引而不发,点刺天柱、风府、百会三穴,辅以‘导引术’第一重气劲,徐徐化之…气?
针?”
林小河的意识还有些懵懂,但本能地遵循着这古老传承的指引。
他感觉一股微弱却温暖的气流(神农气)自小腹丹田处悄然滋生,缓缓沿着一条陌生的路径(任脉)向上游走。
同时,他“看到”了自己湿透的裤袋里,静静躺着一个小布包——那是他父母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一套祖传的、被叔伯嫌弃不值钱随手扔给他的旧银针!
此刻,这套不起眼的针,在他意识感知下,竟隐隐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百会…在头顶正中…天柱…颈后大筋旁…风府…后发际正中上一寸…”穴位的位置清晰无比地浮现在他脑海。
他集中全部意念,尝试引导那微弱的神农气,隔空“点”向自己颅内的三个穴位。
没有实体针,只有无形的“气针”。
“嗡…”一股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暖流,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精准地刺入他颅内的天柱、风府、百会三穴。
那团顽固的淤血块在这股暖流和意念的“捻转”下,边缘开始极其缓慢地软化、消融…这个过程极其消耗心神。
林小河的身体依旧昏迷着,但眉头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仿佛在承受着某种内在的蜕变。
他体内的神农气太微弱了,只能像水滴穿石般,一点点地消磨那块淤血。
* * *岸上,张玉兰己经哭得嗓子都哑了。
她看着林小河湿透的身体在初秋的微风中开始无意识地轻微颤抖,嘴唇冻得发紫,心里又悔又怕。
“不行!
不能让他就这么躺着!”
张玉兰一咬牙,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寡妇名声了。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半拖半抱地将林小河沉重的身体从湿冷的河滩上拽起来,踉踉跄跄地往自己不远处的家里挪去。
一路上,林小河的身体冰冷而沉重,但张玉兰却感觉他体内似乎有一股微弱的热气在流转。
她把这归结为自己用力过度产生的错觉。
好不容易把林小河拖进自己那间还算干净整洁的小院,张玉兰累得几乎虚脱。
她把他安置在自己平时睡的土炕上,也顾不上自己浑身湿冷,赶紧扒掉他湿透的上衣和裤子,只留下一条底裤。
看着那年轻健硕、充满男性魅力的躯体毫无防备地躺在自己炕上,张玉兰脸上又是一阵发烫,心跳加速。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就是救人,没别的意思…”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扯过自己干净但略显单薄的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林小河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自己也冷得首打哆嗦,赶紧去换了身干衣服。
又想起什么,跑到灶房,手忙脚乱地烧了一大锅滚烫的姜汤。
当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辛辣刺鼻的姜汤回到炕边时,发现林小河的脸色似乎不那么苍白了,呼吸也平稳了一些,眉头也不再紧锁,只是依旧昏迷。
“有转机!”
张玉兰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她小心翼翼地坐到炕沿,用勺子舀起一点姜汤,吹了吹,然后笨拙地撬开林小河的嘴唇,一点点地喂进去。
“咳咳…”辛辣的液体***了喉咙,昏迷中的林小河无意识地咳嗽起来,身体微微扭动,眼皮颤动得更厉害了。
“小河?
小河你能听见吗?”
张玉兰惊喜地呼唤,又喂了一勺。
这一次,林小河喉结滚动,竟然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去!
一股暖流顺着食道进入胃里,又似乎被那微弱的神农气引动,丝丝缕缕地化开,滋养着他虚弱的身体。
张玉兰见状,更是卖力地喂着姜汤,心里祈祷着奇迹发生。
就在一碗姜汤快要见底的时候——“嗯…”一声低沉而痛苦的***从林小河口中溢出。
他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
眼神不再是孩童般的懵懂清澈,而是带着初醒的迷茫、深沉的疲惫,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沉淀下来的锐利和沧桑。
他首先看到的,是张玉兰那张近在咫尺、梨花带雨却充满惊喜的俏脸。
湿漉漉的头发有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漂亮的桃花眼红肿着,里面盛满了真实的担忧和后怕。
“玉…玉兰嫂?”
林小河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带着久未开口的生涩。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却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一样酸痛无力,脑袋里更是如同被塞了铅块,沉甸甸的疼,但那种混沌阻塞的感觉,似乎…减轻了许多?
“小河!
你醒了!
老天爷!
你真的醒了!”
张玉兰喜极而泣,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激动地一把抓住林小河放在被子外的手,“吓死嫂子了!
你感觉怎么样?
头还疼不疼?
身上冷不冷?”
林小河被她温热柔软的手握着,感受着她真切的关心,心中微微一动。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脑海中却瞬间闪过无数混乱的画面:省城的繁华、医学院的实验室、苏晴温柔的笑靥、周明轩狰狞的脸、呼啸的木凳、无边的黑暗和剧痛…还有那冰冷威严的声音、浩瀚的《神农古经》、颅内的淤血、无形的气针…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头痛欲裂,忍不住闷哼一声,眉头再次紧紧锁起。
“怎么了?
头很疼吗?”
张玉兰紧张地问。
林小河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脑海中的翻江倒海。
他意识到自己的情况极其诡异和复杂。
他恢复了部分神智,甚至获得了难以想象的传承,但脑部的淤血并未完全清除,只是被那微弱的气针松动、消融了一部分。
他现在的状态很微妙,像是从深沉的混沌中浮出水面,能思考,能感知,但记忆混乱,思维也不够连贯清晰,而且身体虚弱不堪。
更重要的是——周明轩!
那个毁了他一切的仇人!
他林浩(小河)没死,还变成了傻子被扔回乡下,对方会善罢甘休吗?
如果知道他神智开始恢复…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起。
“傻…傻…”林小河看着张玉兰充满关切的眼睛,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装傻!
必须继续装傻!
在彻底恢复实力、弄清楚一切之前,装傻是最好的保护色!
不仅能麻痹潜在的敌人,也能…更好地观察这个村子,观察身边的人,包括眼前这个对他“别有用心”的俏寡妇。
“傻…傻子…”林小河的眼神瞬间切换,强行将那份初醒的锐利和清明压了下去,重新换上那种熟悉的、带着点怯懦和懵懂的神情,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沉和警惕。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声音也故意带上那种磕磕巴巴的调调:“玉兰嫂…糖…糖呢?
还有…水蜜桃…你说给我吃的…”张玉兰愣住了。
醒了?
眼神好像有点不一样…但又好像还是那个傻乎乎只知道吃的傻小子?
她仔细观察着林小河的脸,除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似乎…还是那么“清澈见底”?
刚才那惊鸿一瞥的锐利,难道真是自己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
看着林小河傻笑着讨要糖果和桃子的模样,张玉兰心里五味杂陈。
有庆幸他没死的巨大放松,有对自己之前龌龊心思的羞愧,还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没抓住的时候溜走了。
“傻小子,命都差点没了,还惦记着吃!”
张玉兰没好气地嗔怪道,但语气却软了下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宠溺,“糖有!
桃也有!
不过你现在得乖乖躺着,把姜汤喝完,好好发发汗!
等你好了,嫂子都给你!”
她端起剩下的姜汤,继续喂他。
林小河顺从地张嘴喝着,眼神“懵懂”地看着张玉兰近在咫尺的俏脸和因为俯身而领口微敞、若隐若现的春光。
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晰了。
但他心里却是一片冰凉的冷静,甚至能清晰地“内视”到自己颅内的淤血在姜汤热力和微弱神农气的双重作用下,又消融了一丝丝。
“谢谢…玉兰嫂…”他傻笑着道谢,心里却在飞速盘算:淤血未清,神农气微弱,需要尽快找到药材辅助治疗…这桃源村,依山傍水,应该能找到需要的草药…还有,刚才在水里…似乎看到了…正想着,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粗暴的拍门声,伴随着一个流里流气、嚣张跋扈的叫嚷:“张玉兰!
开门!
大白天的关着门,在里面搞什么鬼呢?
老子可都看见了,你把那傻子拖你屋里去了!
快开门!
不然老子踹门了!”
是村霸赵二狗!
村里有名的无赖混混,仗着有个在乡里当小干部的远房亲戚,在村里横行霸道,早就对张玉兰这朵“水蜜桃”垂涎三尺!
张玉兰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充满了惊恐。
她下意识地看向炕上“傻乎乎”的林小河,又看了看紧闭的院门,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林小河也听到了外面的叫嚣。
他眼神一凝,虽然依旧保持着那副傻相,但被子下的手,却悄然握紧。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冷意,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
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