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盯着碧荷耳后新结的痂,与青黛的似有些不同,竟泛着诡异的青灰。
碧荷双手捧着绞干的帕子近前。
林昭鼻尖微动——茉莉香下隐藏着极淡的腥气。
若不是她对香味极其敏感,怕就要被这浓烈的茉莉香味骗过去了。
这味道与记忆中三皇子赠于原身的香囊味道极其相似。
那香囊可是害得原身卧床好几日,哪怕只是隔衣佩戴了一日。
而这帕子上的味道,可比当初的香囊重多了。
看来,这沈贵妃还真是锲而不舍呀!铜盆水面浮着的杏花瓣打着旋儿,林昭指尖抚过帕角并蒂莲,丝线在晨光里泛着幽蓝冷光。
她刻意放慢语调,尾音却好似带着恰到好处的慵懒:“这帕子绣工倒是精巧。”
碧荷捧着帕子的手颤如风中秋叶,鬓角的冷汗顺着耳坠滴落,在青砖上洇出一点暗痕。
“姑娘谬赞,不过是寻常针法……”林昭余光扫过她发白的指节,唇角微勾——这丫头连***的帕子都端不稳,还好不是第二个青黛。
“我倒想起母亲留下的缠枝莲纹样。”
林昭缓缓取下头上的银簪,簪尖抚过帕角并蒂莲,挑开帕子夹层。
碧荷瞳孔骤缩,双手更是抖个不停。
林昭好似没有发觉她的异常。
手中的银簪在帕子上转了个圈,接着将簪尖插入脚踏上的水盆,下一秒,周遭的水开始发黑。
好家伙,毒性还挺强!
“求姑娘饶命!”
碧荷瘫软在地,手中的帕子掉落铜盆里,水面彻底发黑。
这沈贵妃还真是嚣张,下毒都毫不掩饰。
随着下伏的动作,碧荷的袖口处抖出几枚金叶子,边缘刻着凤栖宫的徽记。
林昭捻起一片金叶,指尖摩挲着金叶边缘的鸾鸟纹。
日光穿透薄如蝉翼的金箔,在地面投下一片暗影。
林昭不由感叹,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她看向不断求饶的婢女,虽说她们之间无仇无怨,可占了人家的身体,总要回报一二才对。
就比如,替她处理以往的恩怨。
她可是很善解人意的。
想到此,林昭轻笑一声:“碧荷姑娘这赏钱,倒是比月例银子还厚实。”
林昭弯下腰,金叶锋利的边缘抵住碧荷颤抖的下颌。
“说说,贵妃许了你什么?
是助你兄长脱了贱籍,还是允你那个痨病弟弟进看病治疗?”
话音刚落,碧荷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彻底瘫软在地。
几粒乌黑药丸从她腰间荷包滚落地面。
碧荷看见药丸,眼神闪过挣扎。
林昭用帕子包起一枚残丸,“看来贵妃连灭口的药都替你备好了。”
“裴琰!”
林昭突然对着虚空轻唤,尾音未落,雕花窗棂便被劲风破开。
玄色衣袂卷着杜衡香掠过铜盆,裴琰的剑鞘己抵住碧荷咽喉,溅起的水珠在晨光中凝成寒星。
玄铁护腕映着碧荷惨白的脸。
林昭将金叶系在碧荷腕间,“烦请碧荷姑娘往凤栖宫递个话——就说二姑娘……疯了。”
“劳烦裴侍卫送碧荷姑娘一程。”
她故意将染毒的帕子挑到裴琰脚边,声音慵懒,“别忘了带上罪证。”
居然敢让自己和刺客独处一室,这个侍卫也太不称职了!
裴琰垂眸看了帕子一眼后,拿出手帕包起来,这才提起碧荷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开。
——裴琰拎着碧荷的后领跃上宫墙时,阳光正好洒满整座皇宫。
他将人丢在凤栖宫偏门的青石板上,剑尖挑开她衣襟,露出锁骨处他刚伪造的狼头烙痕。
这是朔国暗探的标记,足够让多疑的贵妃彻夜难眠。
碧荷腕间的金叶在风中叮当作响,不过几息,她便被发现了。
裴琰伏在屋顶碧瓦上,看碧荷被两个粗使嬷嬷拖进内殿。
沈贵妃晨起梳妆的金簪刚***云鬓,掌事嬷嬷便捧着带血的金叶闯进来。
“娘娘,未成。”
“啪……”金簪摔落在地打了几个旋。
“把人给我带进来。”
碧荷被粗使嬷嬷粗暴的推倒在地上,又被浇了一身冷水,这才缓缓醒过来。
将前因后果说清楚后,这才趴伏在地上不断颤抖。
沈贵妃的金缕鞋踏过碧荷颤抖的手指,镶着东珠的护甲挑起她的下巴:“那***当真疯了?”
“是……二姑娘烧了……烧了先夫人的遗物……”碧荷按林昭教的词颤声应答,“还念叨着……念叨着七星连珠……”“二姑娘昨夜在祠堂发癫……”碧荷按林昭教的词啜泣,“说要引七星降世,让贪狼星吞了紫微……”沈贵妃猛然起身,鬓间九尾凤钗撞碎茶盏:“七星?
她也配提七星!”
青瓷茶盏在碧荷脚边炸开,沈贵妃的护甲深深掐进掌心。
十六年前钦天监那句“贪狼压紫微”的谶语,如今竟被她个黄毛丫头翻出来。
话毕,她突然紧盯着碧荷颈间的烙痕,瞳孔骤缩,“这印记从何而来?”
就在这时,暗处的裴琰弹指射出石子,击碎檐角铜铃。
趁众人分神刹那,碧荷咬破藏在齿间的药囊,口吐白沫毒发。
倒下时,她耳边似是起男人冷冽的声音:“做好这件事,你家人便可顺利离开玉京。”
混乱中,裴琰如鬼魅般掠入,将事先备好的朔国密信塞进碧荷怀中。
“娘娘!
这贱婢怀里有东西!”
掌事嬷嬷尖利的嗓音刺破天空。
沈贵妃抖开染血的信笺,上面赫然印着朔国王室的狼图腾火漆——正是十八年前被她设计害死的朔国太子的私印。
她的眼神环视一圈,眼神阴冷,好啊,暗装都埋进她的凤栖宫了。
“方嬷嬷,将刚才接触过这个***的丫鬟全部杖毙。”
“娘娘饶命……”一时,凤栖宫中一片哀嚎。
——目送裴琰离开后,林昭这才凭着记忆寻出一套尚算崭新的衣服,避开伤口自己摸索着换上。
好在她演过不少古代角色,穿起衣服来也只是略显生涩。
换好衣服后,林昭依在小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玉佩,冰凉的玉珏传来细微的寒意。
这是原身贴身佩戴的东西。
不对,林昭凝眸举起雕着虎纹的玉佩细看,背面果然有道细缝。
林昭将玉佩重重磕在桌上,玉佩闻声裂成两半,露出半张泛黄的绢帛——“忠仆名录”西个字赫然在目。
“墨羽、青锋、赤霄……”她轻声念着陌生的名字,耳畔突然响起父亲出征那日的话:“昭儿及笄时,玉虎自会开口。”
原来是这个意思,可惜原身整整一年也没有发现,倒是便宜了她。
——晨光照在屋檐上,形成一片灰暗。
李管家正在拨着算盘计算开销。
许久,他长叹一口气,摸摸发白的胡须,这才合上账单。
他刚准备传茶,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李管家抬眸看去,只见来人莲步轻移,一袭从未上身过的红衣在日光下夺目得惊人。
这抹红,像是破晓时天边最浓烈的那缕朝霞,肆意又张扬,将她的肌肤衬得如羊脂玉般莹润。
衣袂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像是天边翻涌的火烧云 ,又似随风舞动的火焰。
她每走近一步,周身的明艳气息便愈发浓郁,让人不禁恍惚,还以为是误入凡间的桃花仙子,携着无尽春色而来,娇艳得令人移不开眼,世间万物在她面前都瞬间失了颜色。
李管家一时失了神,待看清来人后,这才急声呢喃道:“姑娘……”自家姑娘,以往总是身着素色衣衫,今日换上这红,恰似沉寂的夜空中陡然绽放的烟火,刹那间点亮了周遭的一切。
李管家湿了眼眶,恍惚望见故主身影——二十年前苏夫人披着嫁衣出阁时,也是这样踏着满地榴花,将春色都踩碎在殷红裙裾之下。
这般模样,与夫人别无二样。
“老奴见过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