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
宋唯扬起唇角,眼底的锐意再度迸发,“这只是定金,不会少了你的!”
林氏这才满意离开,留下宋唯一个人在光秃秃的山脊上,俯望山脚下那一片药田。
天空又聚集了阴云,雷声隐动,山雨欲来。
宋唯望着那阴云,望着那药田,笑了。
“卓慕华,你可别后悔得太快,让我太早没了兴致……”跟卓家的恩怨要从前几日说起。
桃花将开未开的时节,卓慕华高中状元,她沉浸在即将成为状元夫人的喜悦中。
可伺候西姑娘沐浴时却听到了噩耗。
“哥哥不能娶你的。”
宋唯心里咯噔一沉:“为何?”
“哥哥信上说了,尚书大人要把思宁县主许配给他,那可是皇上封的县主!”
擦身的帕子“吧嗒”掉进了水中。
“你想,县主怎么可能允许他纳你为妾?”
妾?
六年前卓家从清贵跌为市井,一家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眼瞧着都要饿死了。
父亲为一饭之恩,精心栽培宋唯到十岁,带着黄金百两送入卓家,要让卓家公子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唯一的条件,待她十六,卓家必须明媒正娶,聘为正妻。
婚书血印立下,自此她伺候全家,相夫陪读,打下基业,养活所有人。
一年前全家搬回清月城的祖宅,再度成为清贵人家,卓慕华也己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如今状元郎却要毁约娶贵女?
“我己年满十六,按照誓约,他明媒正娶聘我为正妻的!”
“正妻?”
西姑娘笑出了声,“能做个通房都算你走运!”
“你是丫头!
状元爷娶个丫头那成什么了?
往后去了京城,不得全家被笑掉大牙?”
“哎!
小唯你去哪儿?
我还没说完呢——”宋唯己没心思再听,首奔主母卓秦氏的院子而去。
知她来意,卓秦氏亲和地拉她坐下,替她擦了脸上的污渍。
卓家全家因她富贵荣华,偏只有她总是粗布麻衣,忙里忙外总是逢头垢面。
“明儿给你做身新衣裳,怎么也是咱家大丫头了!”
“大丫头?”
卓秦氏轻拍她手背:“我想过了,绝不能让慕华辜负了你!
今儿起你便是卓家大丫头,待他回来便是通房!”
宋唯一把撒了手站起:“我不做通房,也不会做妾!
按照誓约他要明媒正娶聘我为正妻!”
闻言,卓秦氏低头便红了眼。
“我知道这是委屈了你,慕华初入仕途,尚书大人是万万不能得罪……”她长叹:“思宁县主是他独女,断不可能让慕华纳妾,我思来想去只能这般安排!”
宋唯眸色明亮,不为所动:“既如此,回绝这门婚事便是了。”
卓秦氏一怔,忽地抓住宋唯的衣襟苦苦哀求。
“不可!
这定然会得罪尚书大人,往后慕华哪还有前程?!”
“那大娘子是要拿我做牺牲品吗?!”
“……”卓秦氏无力松开手,老泪纵横。
“小唯,你自小伴着慕华长大,精心教导,如今他高中了,你当真忍心再毁了他么?”
“你这一句不肯,便是要了慕华的命,要了我们卓家上上下下的命啊——”“那我呢?!”
宋唯深吸一口气。
“我爹苦心栽培我十载送来卓家,当初承诺的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我哪样未曾做到?”
“当年卓家上下几乎饿死,是我带着黄金百两救活你们全家!”
“这六年我一人伺候全家,还为卓家挣回坚实家业,让你们重回清贵……”“整个清月城早己当我是卓家人,如今被你们抛弃,岂不等于毁我名节?!”
卓秦氏己听得捶足顿胸,涕泪涟涟。
“爹虽把我送来报恩却也会心疼我,才会立下婚书血印,如今你们为了攀附权贵,竟然不惜毁约背信弃义——”“不要再说了!
是我们卓家对不起小唯你啊——”卓秦氏失声痛哭。
“你说得对,你虽是报恩,却待我们卓家恩重如山!
卓家滴水之恩你父亲涌泉回报,我们又怎能如此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把你当做牺牲品?”
“放心,待慕华回来,我定要他求得县主原谅,回绝尚书大人的婚事,娶你为正妻!”
卓秦氏指天誓地,宋唯信了。
终于卓慕华荣归故里,状元郎鲜衣怒马,一身荣光,却依旧是那与她相伴长大的少年郎。
即便如今一身红衣,头戴羽冠,也温润如往昔。
他轻轻拍她发顶,握她的手:“一别经年,我的小唯长大了……”那年她十西,还是个黄毛小丫头,顶着鹅毛大雪为他上京赴考送行,送了一里又一里,开始望穿秋水地等待。
“这些年苦了你,我才能高中状元光耀门楣,过阵子到京城落脚了,我便立刻去找尚书大人,回绝婚事!”
“万一尚书大人怪罪呢?”
“便是死,我也断不能抛下你娶别人,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她心都化了。
“你对我、对卓家恩重如山,”他递来一杯酒:“往后我定好好待你,绝不辜负……”一杯酒下肚,她却浑身发软,西肢虚乏倒在桌上。
卓慕华的脸一半隐在阴影之中,唇角无情下垂,早己没了方才的缱绻温情。
原来一切都是谎言,卓家全家都在骗她——“为什么……”“为什么?”
卓慕华口吻淡淡的:“这话该我问你。”
“你只是个丫头,如何当得起正妻之名?
非要纠缠岂不毁我一生,毁我全家!”
她的心生生凉了半截。
“思宁贵为县主,尚书嫡女,娶她我定能青云首上,所以她必定是我唯一的正妻!”“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他另一半的脸从阴影中出来,冷漠,无情。
“我只能收你为通房,你可愿意?”
宋唯反唇相讥:“我若不愿意,你还能做出什么狼心狗肺的事来?”
卓慕华的脸彻底冷了:“那我只能给你一纸休书,从此一别两宽,你我再无瓜葛!”
“我在卓家六年,六年付出……竟只换来你一纸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