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之上。
坠星崖的混乱嗡鸣仿佛被隔了一层厚厚的棉被。
模糊。
却持续不断。
我下落的身形微微一滞。
魔元自发托住我。
却不再是熟悉的流转方式。
带着一种生涩的、试探般的波动。
像刚学会走路的孩童。
有趣。
我悬浮在半空。
俯视着下方广袤的大地。
没有预想中的山河壮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卡顿”感。
远处一座剑形山峰。
山尖部分诡异地闪烁了几下。
像是拙劣的幻术。
然后彻底消失。
仿佛被凭空抹去。
只留下一个平滑得不可思议的断面。
更远处。
一条奔腾的大河中间。
突然出现了一大片绝对静止的“死水”区域。
波澜不惊。
与上下游的汹涌形成诡异对比。
甚至连风都变得混乱。
东一阵。
西一阵。
毫无规律可言。
整个世界。
像是一台散了架的机器。
发出刺耳的、不协调的嘎吱声。
我收敛气息。
落向附近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
青石铺就的街道上。
一片诡异的景象。
许多人如同梦游。
眼神空洞。
漫无目的地晃荡。
撞到墙壁也毫无反应。
一个卖糖人的老汉。
傻笑着。
反复用熬化的糖浆在石板上写着“配角”二字。
写满又抹平。
再写。
旁边蹲着一个锦衣公子。
抱头痛哭。
“我不是故意的…退婚不是我的本意…是它让我说的…”他反复念叨。
语无伦次。
更远处。
一座酒楼二楼。
突然爆发出剧烈的灵气波动。
窗棂炸开。
一个身影倒飞出来。
重重砸在街上。
“狗屁的天道安排！”
楼内传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老子暗恋小师妹三百年！
凭什么说我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凭什么？！”
打斗声。
哭嚎声。
狂笑声。
以及更多麻木的寂静。
交织在一起。
比任何战场都令人不适。
我行走其间。
像漫步在一幅脱色的、正在融化的画卷里。
偶尔有清醒一点的。
看到我标志性的黑衣和周身若有若无的魔气。
先是本能地露出恐惧。
随即那恐惧又变成深深的茫然。
似乎在想。
该不该怕？
怕的理由…是真的吗？
一个妇人突然从旁边冲出来。
抓住我的衣袖。
眼神狂热。
“魔尊！
魔尊大人！
您告诉我！”
“我丈夫当年坠崖身亡…是不是…是不是剧情杀？！”
她眼睛瞪得极大。
充满了血丝和绝望的求知欲。
我轻轻拂开她的手。
没回答。
继续往前走。
她瘫软在地。
发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
答案。
己经不重要了。
旧的真相随着剧本一起腐烂。
新的真实尚未诞生。
这就是觉醒的代价。
我走到城镇中心的广场。
这里人更多。
也更混乱。
几个不同门派的修士剑拔弩张。
却不是为了斩妖除魔。
而是在激烈地争论。
“放屁！
我们青云门才是正道魁首！
剧本里写了！”
“写你妈！
老子刚才‘看’到了！
你们掌门是个伪君子！
后期要黑化的！”
“胡说八道！
那都是污蔑！”
“觉醒记忆能有假？！”
“谁知道那记忆是不是另一种操控？！”
争论迅速升级。
法术的光芒开始闪耀。
却远不如从前流畅。
一个火球术歪歪扭扭地飞出。
砸塌了半间民宅。
引发一片尖叫。
我停下脚步。
目光掠过这群乌合之众。
望向广场尽头那尊巨大的白玉雕像。
那是此城信仰的某位“飞升仙祖”。
雕像的面容。
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
变得模糊。
五官像是在融化。
滴落。
露出下面粗糙的石胚。
信仰也在崩塌。
我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这混乱。
缺乏美感。
就像一锅煮糊了的粥。
咕嘟咕嘟地冒着绝望的气泡。
转身。
准备离开。
去下一个地方。
或许万魔窟会有点不一样？
至少。
那里的混乱应该更首接些。
比如拔刀子互砍？
刚走出两步。
身后猛地传来一声极度惊恐的尖叫。
“消失了！
王老五消失了！！”
人群猛地一静。
齐刷刷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摊贩指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地方。
吓得脸色惨白。
“就…就刚才！
他还在这跟我吵灵石价钱！”
“唰一下！
人就没了！”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绝对的死寂。
瞬间攫住了整个广场。
比之前的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
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连我都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是死亡。
不是传送。
是“消失”。
被从存在层面…抹除了？
因为他的角色…太无关紧要了？
所以连存在的必要都没有了？
呵。
天道。
或者说。
那个崩溃的“剧情系统”。
开始清理冗余数据了？
恐慌。
如同瘟疫般炸开。
比之前任何混乱都要彻底。
人们尖叫着。
疯狂触摸自己的身体和身边的人。
确认自己还存在。
我还存在吗？
你还能看见我吗？
一声声惶急的追问。
淹没在更大的恐惧浪潮里。
我深吸一口这充满恐慌和绝望的空气。
嘴角终于勾起一丝真正的弧度。
这才像点样子。
崩溃。
总要彻底一点才好。
没有再看下去。
我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遁光。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正在自我吞噬的城镇。
方向。
万魔窟。
我有点期待了。
那里的“消失”。
会先从谁开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