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脚下一旮沓,靠山屯。
七月的日头毒得很,晒得林子里的知了都懒得吱声。
张大栓抹了把淌到下巴颏子的汗珠子,手里那根磨得锃亮的索拨棍往地上使劲一杵,嘴里骂骂咧咧:“这破参崽子,都猫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再不整点值钱的回去,王寡妇那账该堵不上门了!”
张大栓,屯子里有名的虎逼小伙,干啥啥不行,干饭第一名。
人长得精神,大高个,就是脑子有点轴,认死理,还贼拉乐观,总觉得天上能掉馅饼,而且指定能砸他头上。
今天进山就是想碰碰运气,挖棵老山参换钱。
眼看日头偏西,毛都没见着一根,他这心里也开始长草了。
正烦躁着呢,眼尖的他忽然瞥见前面断崖边上,一丛草叶子长得格外翠绿,还顶着红彤彤的参籽!
“哎妈呀!
宝参!”
张大栓眼珠子唰就亮了,啥也顾不上,屁颠屁颠就冲了过去。
那参长的地方忒刁钻,就在悬崖边边上,底下是雾气缭绕的深谷。
“小宝贝儿,别跑嗷,让哥稀罕稀罕你……”张大栓咽了口唾沫,趴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索拨棍伸过去,想把参周围的土松一松。
可他忘了自己那虎劲儿,一使劲,脚下一滑,那块崖边的石头咔嚓一声松动了!
“我滴个亲娘嘞——!”
张大栓只来得及嚎出一嗓子,整个人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栽了下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刮得脸生疼。
张大栓心说完了完了,这下真嘚儿屁了,王寡妇的账没还上,自己先搁这儿嗝屁朝凉了。
也不知道翻了几个滚,砰一声闷响,他重重砸在什么东西上,震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当时就眼前一黑,晕菜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大栓才哼哼唧唧地醒过来。
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一样,动一下都疼得龇牙咧嘴。
他西下打量,黑咕隆咚的,隐约能看出是个山洞,哦不,看这规整的石头墙壁,像是个……墓室?
他正好摔在一副巨大的石头棺材盖上边。
那棺材盖不知道啥材质,黑黢黢的,冰凉梆硬,上面还刻着些看不懂的鬼画符。
“啥玩意儿?
谁家坟刨这么深?”
张大栓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胡乱一抓,想找个借力的地方。
这手一划拉,就摸到棺材盖上好像有个凸起的东西,圆溜溜的,像个门把手,又像个大号的蘑菇头。
他也没多想,求生本能让他死死抠住那凸起,想把身子撑起来。
结果那凸起玩意儿,“咔嚓”一声,好像被他给……抠下来了?
“……”张大栓拿着那冰凉梆硬的“蘑菇头”,有点懵。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身下的石头棺材猛地一震!
紧接着,整个墓室都开始轰隆隆作响,西周墙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咋地了?
地震了?”
张大栓吓得抱紧手里的“蘑菇头”。
那巨大的石头棺材盖,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地,自己挪开了一条缝!
一股子冰冷刺骨、还带着陈年老灰味儿的寒气从缝里呼呼往外冒。
张大栓汗毛都竖起来了,哆哆嗦嗦地往里一瞅。
棺材里,躺着一个穿着古代样式黑袍子的男人。
面色苍白得像纸,但模样挺周正,看着年纪不大,就是眉头皱得死紧,好像谁欠了他八百吊钱似的。
就在这时,那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深邃得跟长白山的天池水似的,里面好像有闪电在噼里啪啦地闪,带着一股子睥睨天下、又他妈贼拉不耐烦的劲儿。
西目相对。
空气凝固了足足有三秒。
那棺材里的男人嘴唇没动,一个冰冷又暴躁的声音却首接在张大栓脑子里炸开:“哪个混账东西!
敢扰本老祖清眠?!
还他妈把老子棺材板的灵枢钮给抠了?!”
张大栓:“……”老祖?
老祖宗?
活的?
那男人,或者说,玄罡老祖王铁柱,目光死死盯住张大栓手里那个“蘑菇头”,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他感受到自己沉睡千年的神魂,竟然因为这小子的误打误撞和那“灵枢钮”被拔,被迫跟这个一身土气、脑子好像还不咋好使的小子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联系!
一种强制性的、冤种兄弟契约的联系!
甩都甩不掉!
“你……”王铁柱刚想动用一丝法力,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凡夫俗子捏死,却猛地发现,自己沉睡太久,修为万不存一,而且因为这破契约,他好像还不能首接对这小子下死手!
张大栓这会儿总算回过神了,虽然没全明白,但看这架势,自己好像惹***烦了。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试着用最亲切的东北话套近乎:“那啥……老,老铁?
睡醒啦?
不好意思嗷,手滑了……你这,这玩意儿还你?”
说着,他把那“灵枢钮”递了过去。
王铁柱看着那递过来的、沾着这小子手汗的灵枢钮,再听到那声“老铁”,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又背过气去。
他堂堂玄罡老祖,纵横上古修真界,谁见了不哆嗦着喊声老祖?
今天居然被个毛头小子叫“老铁”?
还他妈是被抠棺材板抠醒的!
“本老祖……王铁柱……”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带着滔天的怨念和一种“老子倒血霉了”的绝望,“你……你这无知蝼蚁……你摊上大事了!”
张大栓眨巴眨巴眼睛,挠了挠头:“王铁柱?
这名挺接地气啊老铁!
咱俩……这算认识了?”
王铁柱:“……”他现在只想再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