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在岩缝中蜷了整整一夜，右掌的伤口从刺痛转为麻木，又从麻木泛出阵阵灼烧感。
黑血顺着指缝渗出，在泥地上凝成几粒暗斑。
他试着活动手指，关节僵硬，像是被锈铁钉死。
饥饿从胃里翻搅上来，带着酸腐气味的干呕让他不得不扶住岩壁喘息。
他不能再等。
黎明前的灰光压在废墟上，远处战壕的轮廓模糊不清。
陆玄用冲锋衣下摆裹紧骨玉铲，缓缓爬出岩缝。
左肩刚愈合的关节发出细微的咯响，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他贴着断墙前行，目光扫过地面零星的灌木——那些低矮的枝条上挂着拇指大小的赤果，表皮泛着金属光泽，像凝固的血珠。
雷涎果。
他在殷墟壁画拓片上见过这种果实，常作为祭祀供品出现在“雷祭”场景中。
考古队曾推测其含有某种可致幻的生物碱，但从未确认是否可食。
眼下，他没有选择。
陆玄蹲下身，用铲尖轻轻拨开脚边碎石。
石子滚落三步外，地面突然窜起一道电弧，噼啪炸响，焦味瞬间弥漫。
他迅速缩手，铲头微颤，表面那层模糊星图纹路似乎比昨日更清晰了些。
有结界。
他屏息后退两步，环顾西周。
这片林带死寂无声，连风都像是被什么吸走了。
正欲绕行，一道灰影从断墙上方疾掠而下，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紧接着，一枚赤果凭空消失，灰影己跃上五米高的残垣，蹲踞在断裂的石柱顶端，爪中果子被咬开一角，汁液滴落时竟在空中划出微弱电光。
那是一只鼠形精怪，体型如犬，通体灰毛，额心一道焦黑疤痕横贯而过。
它竖起尾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吱鸣，目光死死锁住陆玄。
陆玄缓缓后退，将骨铲横在身前。
灰影却突然跃下，落地无声，前爪抓地，姿态凶狠。
它口吐含混音节，语速极快，尾音上挑，显然在呵斥什么。
陆玄听不懂，但意思明确：这是它的地盘。
他继续后退，脚步踩到一块松动的碎石。
身体一歪，右肩剧痛袭来，整个人向后踉跄。
骨铲脱手滑出，铲面朝上，落在灰影前方半步。
灰影眼中赤光一闪，猛地扑上，前爪首取铲柄。
就在爪尖触铲的刹那，铲尖无意插入地面裂缝。
一道金光自铲头暴起，顺着雷纹蔓延至整把铲身。
轰然一声闷响，金光炸开，如钟鸣震荡。
灰影被掀飞数丈，撞断一根枯枝才落地翻滚，左前爪鲜血淋漓，铲尖在掌心留下一个焦黑孔洞。
陆玄挣扎着爬起，一把抓回骨铲。
掌心青铜残片突突跳动，像是与铲子共鸣。
他低头看去，铲头雷纹尚有余温，星图边缘竟浮现出几道新刻的细线，似是刚刚生成。
灰影趴在地上，喘息粗重。
它抬起伤爪，盯着那道贯穿掌心的伤口，又猛地抬头看向陆玄，眼中怒意未消，却多了几分惊惧。
“这铲子……”它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古语腔调，“刻着雷纹！
你到底是谁？”
陆玄没回答。
他握紧铲柄，指节发白。
刚才那一击并非他所为，可铲子为何只在他手中才有反应？
为何偏偏在刺入地面时爆发？
灰影挣扎站起，伤爪悬空，血滴落在焦土上，瞬间蒸发。
它死死盯着陆玄，喉咙里滚动着低语：“它怎会认你？
雷果禁地……从不允许外人靠近。”
陆玄喉咙干涩。
他想问“雷纹是什么”，想问“这铲子为何伤你”，但话到嘴边又咽下。
他不敢开口。
上一章那句“这东西不该存在”后，残片震颤、意识虚弱的记忆仍刻在神经里。
有些话，说出口可能就收不回来了。
灰影似乎察觉到他的沉默异样，眼中赤光渐敛。
它环顾西周，耳朵微动，似在倾听远处动静。
片刻后，它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
陆玄依旧不动。
灰影冷笑一声，转身跃向乱石堆，身形敏捷如初，仿佛伤势未存。
它在一块巨岩后停下，回头最后看了陆玄一眼，嘴唇微动，似有未尽之言，却终究没再开口，一纵身，消失在石缝深处。
陆玄站在原地，骨铲横握，掌心残片仍在震颤。
他低头看铲头，雷纹己隐去，但那几道新生细线仍清晰可见，像是某种符文正在缓慢生长。
他蹲下身，用铲尖在焦土上划出一道短线。
刚落笔，铲尖突然发烫，土中竟有微弱电流反窜，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迅速抽回铲子，发现那道划痕边缘泛起淡淡金光，几息后才消散。
这不是巧合。
他抬头望向灰影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手中骨铲。
这把从现代带过来的陪葬品，此刻己不再是单纯的工具。
它能击碎妖兽骸骨，能震退精怪，能在地面留下发光痕迹——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他触碰青铜残片之后。
远处，风卷起灰烬，掠过断墙。
一片焦叶打着旋落在他脚边。
陆玄缓缓起身，左手紧握骨铲，右手压住发黑的伤口。
他没有追击，也没有后退。
他知道，这片废墟不会给他太多时间。
他必须弄清这把铲子的来历。
也必须弄清，自己到底是谁。
灰影在地下洞口停下，舔舐爪心伤口。
血肉焦黑，雷纹烙印深入筋骨。
它低声自语：“雷纹现世……难道是他？”
洞外，风止，灰叶悬空一瞬，无声坠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