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还残留着昨晚庆功宴的香槟气味，
混合着打印机的墨粉和 ambition 的味道。林薇坐在工位前，
指尖划过平滑的屏幕，最后核对了一遍季度报表上那个令人眩晕的数字：十一位，
千万级的业绩，又是毫无悬念的第一。她的咖啡杯上印着“销冠”两个字，磨得有些旧了，
杯底还沾着一点没洗干净的口红印。周围的电话声、键盘敲击声、同事压低声音的交谈声，
构成她熟悉又游刃有余的白噪音。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公司大群的特殊提示音。她划开，
一连串蹦出来的是一张精心修饰过的***——新上任的总裁赵倩，
背景像是某家高端酒店的落地窗，滤镜厚重，眼角眉梢挑着刻意营造的亲和。
底下已经迅速垒起一长溜的点赞和谄媚的评论。“赵总美爆了！”“仙女下凡辛苦啦！
”“这气质绝了，公司门面担当！”林薇瞥了一眼，没什么表情，拇指上滑，关掉了对话框。
她把手机扔回桌面，发出轻微一声磕碰，转而拿起内线电话，
语气流畅地安抚一个抱怨交货期的客户。这种无聊的吹捧游戏，她从不参与。她的价值，
在实实在在的合同金额里写着，不在几句违心的漂亮话底下。内线电话刚挂断，
人力资源部的Lisa踩着细高跟，身影精准地出现在她的隔间外，
脸上挂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却又微妙地掺着一丝怜悯的僵硬表情。“林薇，
”Lisa的声音比平时低几分，“赵总请你现在去她办公室一趟。”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周围那些白噪音低了下去，好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来。林薇心下微觉异样，
但业绩给的底气十足，她只当是新的指标或者特殊嘉奖，站起身，顺手理了理衬衫的衣领。
总裁办公室的门敞着。赵倩没坐在那张宽大的老板椅里，而是斜倚着办公桌边沿，
新做的水晶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她看着刚做的美甲，
似乎比看站在面前的林薇更有兴趣。办公室里还站着另一个人，赵倩的那个表姐，刘曼。
穿着明显大了一号的崭新职业套装，眼神躲闪，手足无措地杵在那儿，
像件临时搬进来还没找到位置放的家具。林薇站定，语气平静：“赵总，您找我？
”赵倩终于抬起眼皮，目光从林薇脸上扫过，没什么温度，
嘴角却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林薇啊，你来公司也几年了吧？业绩呢，确实一直还不错。
”她顿了顿，那只戴着钻戒的手拿起桌上的手机，屏幕赫然还是那张***。
她的指尖重重地点在屏幕上，几乎要戳裂玻璃：“但是！公司看重的不仅仅是业绩，
更是员工的向心力！是凝聚力！是对公司文化的认同！你看看群里，
谁不像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就你，永远高高在上，连最基本的互动都没有！
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集体？还有没有我这个总裁？”声音又尖又利，像玻璃刮过金属表面。
林薇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因为这？因为没在她的***下面点赞？她试图解释，
语气依旧克制：“赵总，我当时正在和瑞科集团的陈总通电话，敲定最后两个点的让步，
这笔单子……”“够了！”赵倩猛地一挥手，打断她，声音拔得更高，
带着一种被冒犯的、不容置疑的愤怒，“不要拿业绩当挡箭牌！瑞科的单子没了你，
公司照样转！但态度不端正，能力再强也是公司的毒瘤！你这叫恃才傲物，叫没有团队精神！
我们公司不需要你这种不合群的人！”“赵总……”林薇的心沉下去，意识到这并非误会。
赵倩却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她朝门口使了个眼色。Lisa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手里拿着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根据员工手册第……”Lisa的声音干巴巴地念着条款。
赵倩不耐烦地打断她：“直接说结果！”Lisa吸了口气，避开林薇的目光：“林薇，
公司现决定与你解除劳动合同。即刻生效。你的东西会有人收拾，现在请你离开。
”解除合同。即刻生效。这几个字像冰锥，砸进林薇的耳膜。
她看着赵倩那张因为愠怒而略微扭曲、却又盖着一层精致妆容的脸，
再看看旁边那个掩饰不住窃喜又强装严肃的刘曼，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猛地冲上头顶。
千万业绩，抵不过一张修过的***。她所有的努力和汗水，在这个女人轻飘飘的喜怒面前，
一文不值。愤怒、耻辱、还有一种冰冷的清醒，交织着涌上来。她挺直了脊背，
目光第一次毫不避讳地、带着一丝轻蔑扫过赵倩和刘曼。“好。”林薇开口，
声音出奇地平静，没有一丝颤抖，“我走。”她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向自己的工位。
周围的同事早已鸦雀无声，一个个低着头，恨不得缩进显示器后面。
她快速地将自己的杯子和一小盆绿萝放进纸箱，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和包。
抱起那个轻飘飘的纸箱，她最后环顾了一眼这个她奋战了多年、带来无数荣誉的地方，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口。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
在死寂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清晰，一声声，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身后的总裁办公室里，
隐约传来赵倩拔高的、带着得意和训诫意味的声音，
显然是说给全公司听的：“……都看见了吧？这就是不把公司放在眼里的下场！
以后刘曼接替她的位置，大家都配合着点……”电梯门缓缓合上，
隔绝了那个令人作呕的世界。最初几天是喧嚣的。手机被打爆，微信塞满了消息。
有关切询问的，有打探内幕的，有之前被她压了一头的对手公司跑来幸灾乐祸假意安慰的，
当然，也有几个真正为她不平、偷偷告诉她公司近况的老客户。“林小姐，
那个刘曼简直一塌糊涂！连报价单都能做错！”“薇薇姐，赵总把她那个草包表姐扶上去，
根本没人服气，好几个单子都黄了。”“瑞科那边直接发火了，
说再也不跟我们合作了……”林薇挂了电话，面无表情地删掉那些虚假的问候。
她拉黑了所有前同事，只留下几个核心的、一直保持联系并对她能力极为认可的大客户。
她需要清静，需要思考。业界自然也炸开了锅。
消息灵通的都知道顶尖销售林薇被奇葩理由开除了，成了圈子里一则离奇的笑谈。
不少人向她抛出橄榄枝，条件优厚。但她一一婉拒了。咽不下那口气是一个原因，
更重要的是，她看着银行账户里这些年来积累下的丰厚佣金和奖金，
一个念头野草般疯长——为什么一定要给别人打工？为什么不能自己干？
她受够了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受够了用尊严去换饭碗。决心一旦落下，便再无迟疑。
她迅速行动起来。
注册公司、寻找办公室选址、联系可靠的代工厂、搭建初步的供应链……所有事情亲力亲为，
忙碌得脚不沾地。汗水砸在地上，却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踏实。这期间，
关于前公司的消息还是断断续续、像秋天的枯叶一样飘进来。第二周，
听说刘曼搞砸了一个重要的招标会，连标书格式都填错了。第一个月末，财务数据流出，
业绩断崖式下跌百分之四十。公司内部人心惶惶，流言四起。第二个月，
核心客户流失了近三分之一，全是林薇当年一手啃下来的硬骨头。剩下的也怨声载道。
第三个月，最致命的消息传来——公司最大、也是最依赖的那个生产基地，
突然被曝出严重的环保问题，勒令无限期停产整顿。而这个问题，
林薇早在半年前就曾以书面形式向管理层紧急汇报过，
当时却被赵倩以“不要危言耸听、影响生产进度”为由直接压了下去。如今，炸弹爆炸了。
失去了最后的生产能力，供应商纷纷终止合作，催款函雪片般飞来。公司业务彻底停摆，
销售额不是一个跌字能形容，是直接归零。员工大面积离职，办公室几乎搬空。
昔日的行业明星企业，在短短三个月里，被抽干了最后一滴血，只剩一个空壳和巨额债务，
摇摇欲坠。雨下得极大，砸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是要把整个世界淹没。
城市夜晚的霓虹光在雨幕中晕开，模糊不清。林薇刚结束一个越洋视频会议，
和新的海外供应商敲定了最后一批细节。她端着杯红酒，站在自己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俯瞰着雨夜的车流。这里的视野，比前公司赵倩的那间办公室要好得多。室内灯光明亮柔和，
映照着崭新的办公家具和墙上刚刚挂好的“林氏贸易”的金属Logo，线条凌厉，
闪着冷硬而充满希望的光泽。敲门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急促，混乱，带着一种绝望的狼狈。
公司还没正式开业，晚上只有她还在。她微微蹙眉，放下酒杯走去开门。
门外的景象让她挑了下眉。赵倩站在那里，或者说，勉强站着。她浑身湿透，
昂贵的套装软塌塌地贴在身上，往下滴着水，头发糊在苍白失色的脸颊上，
精心描画的眼妆被雨水和可能还有的眼泪晕开，黑乎乎的两团，看上去又滑稽又可怜。
她冷得瑟瑟发抖，嘴唇乌青，早没了半分平日里那股盛气凌人的姿态。看到林薇，
她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眼睛里猛地迸出一种骇人的光亮，又混合着巨大的屈辱和恐惧。
“林…林薇……”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被雨声盖过大半，
“求…求求你……回去吧……”林薇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像在看一个陌生的、无关紧要的落水者。她的沉默似乎给了赵倩一丝错误的希望，
她猛地往前蹭了一步，雨水滴在光洁的地板上，
…公司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只有你能救……求求你……回来吧……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职位！薪水！股份！都给你！”她语无伦次，呼吸急促，眼看林薇依旧无动于衷，
一种更深的绝望攫住了她。她猛地伸出手，似乎想去抓林薇的衣袖，又在半空停住，
像被烫到一样缩回。她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哭腔，
几乎是嚎啕着，
又可怜的底牌：“我男朋友……我男朋友说……要是再请不回你……他……他就不要我了啊！
林薇！求你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出来的，混合着窗外的雷声，
显得格外凄厉。林薇终于有了反应。她极轻地笑了一下，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走回桌前，
重新端起那杯暗红色的酒液。她优雅地轻轻晃动着酒杯，看着挂壁的酒液留下蜿蜒的痕迹。
然后，她回身，目光越过杯沿，落在门口那个狼狈不堪、被雨淋透、被恐惧击垮的身影上。
她的声音平和，清晰，甚至带着一点刚刚开始享受的慵懒，却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
精准地扎进赵倩的耳膜：“赵总，”她用了那个曾经的、如今显得无比讽刺的尊称，
“介绍一下——”她微微侧身，
让身后墙上那个崭新、闪耀的金属公司Logo完全暴露在灯光下，
每一个笔画都闪着无可争议的光芒。“这是林氏企业。”她停顿了一秒，
欣赏着赵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彻底褪去，变成死灰般的绝望。“我自己的公司。
”雨声哗啦啦地敲打着玻璃，像是为这场对话奏响的唯一背景乐。室内灯火通明，
温暖而干燥，映着林薇从容的身影和墙上冰冷的Logo；门外，
是一片湿冷、黑暗和绝望的死寂。那扇敞开的门，仿佛隔开两个再也无法交汇的世界。
林薇没有再看向门口那个凝固的身影。她微微抬手，抿了一口杯中醇厚的酒液。
红酒的醇香在舌尖漫开，与窗外冰冷的雨声形成奇异的对比。林薇的目光平静无波，
看着门口那个彻底僵住、仿佛被雷劈中的身影。赵倩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
雨水混合着花掉的妆容，在她脸上划出肮脏的痕迹。
她似乎无法理解“林氏企业”这四个字的含义，眼睛瞪得极大，
瞳孔里倒映着室内明亮的光线和林薇那张冷静得过分的脸。
那是一种信仰崩塌、所有指望被连根拔起后的巨大空白和茫然。“你……你自己的……公司？
”她喃喃地重复，声音嘶哑破碎，像破旧的风箱。“是的，我自己的公司。
”林薇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未抵达眼底，“所以，
回你那里去？抱歉，赵总，恐怕不太合适了。”“不……不可能……”赵倩猛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