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黏糊糊的,不大,但足够把人从头到脚染上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钱云飞缩了缩脖子,
廉价外套的领口并不能完全阻挡那些无孔不入的湿冷。他蹲在路边,
面前是斑驳掉漆的破纸板,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炭笔字写着:“祖传文玩核桃,忍痛割爱。
”字迹边缘被雨水晕开,像个模糊的笑话。脚步声停驻,
沾着泥点的昂贵皮鞋踩碎水洼里霓虹灯的倒影。“哟,这不是钱大少吗?咋,祖产败光了,
开始街头行骗了?”声音油滑,带着刻意拔高的惊讶,引得不多的几个行人也侧目望来。
钱云飞没抬头,视线里只有那双鞋,Balenciaga最新款,
他上个月也有一双类似的,现在大概在某个二手平台等着折价出售。
另一个人嗤笑:“穿越过来三个月混成这逼样,你也算头一份了。
论坛上都说你是年度最惨穿越者,赌你月底饿死街头。我看悬,估摸着撑不过下周。
”“听说连‘神豪系统’都检测到你银行卡里那三毛五,直接死机拒绝绑定?哈哈哈!
”恶意的调侃混在雨声里,格外刺耳。钱云飞只是伸手,将面前纸板上的雨水抹去,
指尖冰凉。那对深褐色、纹路虬结的老核桃静静躺在绒布上,黯淡无光。
鞋的主人似乎觉得无趣,啐了一口:“穷***丝,烂泥扶不上墙。”皮鞋蹬蹬地走远,
带着肆无忌惮的笑声。钱云飞终于抬眼,看了看那两人的背影,又低下头。
雨丝落在他微颤的睫毛上,摇摇欲坠。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只核桃,比摊位上那对稍小,
颜色更深,油润感内蕴,像是裹着一层看不透的时光。指节分明的手指捻动,
核桃在掌心以一种奇异韵律开始旋转,轻缓、坚定,带着某种古老的节拍。
咔哒、咔哒的细微摩擦声,奇异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一天,两天。他换了个桥洞蹲着,
依旧守着那破纸板,像个入定的僧侣,除了手指,全身一动不动。雨水停了,太阳出来,
晒得地面蒸腾起湿热的气味,他又换到地铁口附近阴凉处。第三天下午,
阳光正好斜打在他蜷缩的角落。
滋…检测到特殊能量波动…频率解析中…一道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电子音,
突兀地直接在他脑颅内响起。钱云飞捻动核桃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能量源确认…链接建立中…古老金融契约…沃德天…这什么玩意儿?!电子音陡然拔高,
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像是看到了宇宙爆炸。下一秒,
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屏猛地在他眼前炸开,
无数细密繁复、结构奇异的金色数据流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瞬间爬满整个屏幕,
疯狂闪烁、重组、构建!
古老的算盘虚影、星际货币符号、从未见过的大宗商品期货图表一闪而过,
速度快得抓不住痕迹。隐藏全球金融系统…加载完毕!
电子音带着一丝虚弱和巨大的懵逼,绑定宿主:钱云飞。
初始资…资…资…它“资”了半天,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光屏上的金色数据流乱窜,几乎要爆掉。警告!初始资金核算错误!无法计量!无法计量!
宿主…您…您到底盘的是什么?!钱云飞终于停下了盘了整整三天的核桃,摊开手掌。
那枚原本深褐色的核桃,此刻竟通体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暖金色,
内部仿佛有液态的虹光在缓缓流淌,繁复的纹路变成了活着的金色毛细血管,一明一暗,
呼吸般脉动。一种浩瀚、古老、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被牢牢锁在那方寸之间。
他轻轻笑了一下,对着空气,也对着那卡壳的系统:“祖传的,小玩意儿。
”系统:……它怀疑统生。就在这时,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街角的平静!
一连五辆纯黑色、造型夸张的迈巴赫齐刷刷停下,车门打开,
跳下一群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神色冷峻的保镖,迅速清场。行人被无声地隔开,
连好奇的目光都被挡了回去。
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意式高定西装、年纪五十上下的男人,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中间那辆车里冲下来,额头全是汗,精心打理的发型散乱了几缕。
他完全不顾形象,目光死死锁在钱云飞的手上,更准确地说,
是锁在那枚呼吸着金光的核桃上。他踉跄着冲到钱云飞面前,
在周围保镖和零星路人惊愕的注视下,竟直接“噗通”一声,双膝砸在地上!“钱…钱先生!
”男人声音发抖,带着哭腔,中文说得别扭却急切,“请您!请您务必割爱!
这枚‘金琉魄’!您开价!任何价格!或者,或者您要什么?财团的股份?非洲的钻石矿?
东南亚的小岛?只要您开口!”有认出男人身份的路人倒吸一口冷气,手机摄像头刚举起来,
就被黑衣保镖面无表情地挡住。钱云飞垂眼,
看着跪在面前这位经常出现在全球财经杂志封面上的跨国财团总裁,
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变得滚烫的核桃。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弧度,极淡,却带着锋利的嘲弄。
“开价?”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让周围瞬间安静,“当初,不是你们嫌我穷?
”总裁的脸瞬间惨白,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冷汗涔涔而下。叮——!脑颅内,
那刚加载完毕的隐藏金融系统突然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鸣响,不再是之前的懵逼或惊骇,
而是充满了彻底的、惊慌失措的崩溃感!警告!警告!
宿主隐性资产矩阵遭到未知力量激活!余额数据溢出!溢出!重新校准失败!失败!
最高级警报!宿主余额已超过本系统承载极限——!!最后一声提示音,
几乎带上了人性化的破音尖叫,然后——滋啦一声。彻底没了声息。光屏闪烁了两下,
雪花般混乱,最终不甘地暗了下去。世界安静了。只剩下跪在地上的财团总裁粗重的喘息声,
周围保镖们僵立的身影,以及钱云飞掌心那枚兀自散发着柔和金光,
仿佛蕴藏着整个星河宇宙的核桃。他低头,轻轻吹了吹核桃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啧,
”钱云飞微微歪头,似笑非笑,“好像……玩脱了啊。”空气凝固了。
焦糊味、总裁额角滚落的汗珠砸在水泥地上的细微声响、保镖们压抑的呼吸……所有的一切,
都在那声刺破脑颅的系统尖叫后,陷入一种诡异的停滞。跪在地上的总裁,
脸色从惨白转向一种死灰。他听不懂那声警告,
但他看得懂钱云飞的表情——那是一种近乎慵懒的、带着一丝玩味的嘲弄,
仿佛刚才不是有个超越理解的存在在他脑子里爆掉,而只是捏碎了一只吵闹的虫子。
“钱…钱先生…”总裁的喉咙干得像砂纸摩擦,“我…我们…”钱云飞没理他。
他甚至没再看地上的人一眼,只是微微蹙眉,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那枚所谓的“金琉魄”在他指尖的温度渐渐冷却,表面的流光也内敛下去,
重新变回那枚深褐色、纹路虬结的老核桃,只是仔细看去,那纹路深处,
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金线,若有若无。脑颅内一片寂静。
那个咋咋呼呼、一惊一乍的隐藏金融系统,真的彻底没了声息。连同那块淡蓝色的光屏,
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承载极限?”钱云飞极低地自语,嘴角那丝弧度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这届系统,不太行啊。”他终于动了,慢吞吞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
蹲了三天,骨头缝都在嘎吱作响。他将那枚重新变得朴素的核桃揣回兜里,然后弯腰,
捡起地上那块被雨水泡得发软、字迹模糊的破纸板,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做完这一切,
他才像是刚想起面前还跪着个人似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位总裁身上。“你刚才说,
”他语气平淡,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非洲的钻石矿?东南亚的小岛?
”总裁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急声道:“对!对!只要您喜欢!
手续立刻可以办!或者您看上天辰集团哪块业务?我们也可以谈!并购!或者您直接入股!
只要您肯出让那枚圣物!”“圣物?”钱云飞挑眉,轻轻笑了一声,
“就是个盘着玩的玩意儿。”他拍了拍外套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视线越过总裁,
扫过那五辆如同黑色巨兽的迈巴赫,以及那些肌肉绷紧、如临大敌的保镖。“东西,不卖。
”他淡淡地说,“至于你们……”他顿了顿,看着总裁瞬间绝望灰败的脸。
“天辰集团最近在忙南太平洋那个海岛的基础建设项目,对吧?资金链好像有点紧?
”总裁瞳孔骤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那个项目的融资困境是集团最高机密,
对方怎么可能……钱云飞没给他提问的机会,继续慢条斯理地说:“告诉你们董事会,
那个项目,我投了。”“啊?”总裁彻底懵了,大脑完全处理不了这急转直下的情节。
不卖东西,反而要投钱?投他们最缺钱、风险最高的项目?“条件嘛,”钱云飞摸了摸下巴,
像是临时起意,“项目利润我要七成。另外,我看那岛风景不错,留一片最好的沙滩和山崖,
产权归我。没问题吧?”总裁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cpu都快烧了。
这条件苛刻得离谱,几乎是明抢,但……那枚“圣物”的诱惑,
以及对方这深不可测、一语道破集团核心机密的手段……“没…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总裁几乎是吼出来的,生怕晚上一秒对方就反悔,“我代表天辰集团全体董事,
完全同意您的条件!感谢钱先生的慷慨投资!”他几乎是匍匐着想要去抱钱云飞的腿,
被钱云飞轻轻侧身躲开了。“具体的,让你的人联系……”钱云飞说到这里,卡顿了一下。
联系谁?他现在孤家寡人,连个手机都欠费停机三天了。就在这时,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无声无息地滑到路边停下。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面料考究的深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
气质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总裁和那群保镖,径直走到钱云飞面前,微微躬身。“钱先生,
您三天前吩咐的文件已经准备好了。另外,您的海外账户权限已全部恢复,
这是最新的资产简报,请您过目。”男人声音平稳,语速适中,带着专业的恭敬,
双手将文件夹递上。
跪在地上的总裁偷眼瞥见文件夹扉页上那个烫金的、代表全球最顶级私人银行的徽章,
眼皮狂跳,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钱云飞接过文件夹,看都没看,
随手塞进旁边还在懵逼状态的总裁怀里。“具体细节,跟他谈。
”钱云飞指了指新来的西装男,“以后关于投资的事,也找他。
”西装男这才将目光转向地上的总裁,微微点头,递上一张素白的名片,
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号码:“鄙姓陈,钱先生的私人财务顾问。后续事宜,请多指教。
”总裁手忙脚乱地接过名片,触手是一种特殊的磨砂质感,他知道,这种名片本身,
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钱云飞打了个哈欠,像是有些厌倦了这出闹剧。“累了,
找个地方睡觉。”他摆摆手,朝着那辆新来的黑色轿车走去。陈顾问立刻上前一步,
为他拉开车门,用手小心地护在门框上方。直到车门关上,轿车平稳地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跪在地上的天辰总裁才在保镖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来。
他死死攥着那张名片和那份沉重的文件夹,看着车流消失的方向,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街角恢复了些许嘈杂,但所有目睹了刚才那一幕的人,都下意识地远离了这个区域,
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猜测。远处,街角摄像头微微转动了一下红光。城市某处,
一个布满屏幕的昏暗房间内。屏幕正定格在钱云飞被陈顾问迎上车的那一瞬间放大画面。
“目标确认。‘金琉魄’能量反应峰值已记录,但无法锁定来源。”“突然出现的财务顾问,
查不到任何背景信息,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天辰集团总裁下跪……投资南太平洋项目……行为模式无法解析,风险等级评估错误!
重新评估中……”“报告!追踪目标车辆……丢失!信号在进入滨海南路后突然消失!
”操作员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房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屏幕微光闪烁,
映照出站在后方的一个身影,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穷得被系统嫌弃?”身影轻笑一声,带着冰冷的玩味,“有意思。”“启动‘深潜’预案。
我要知道,这个钱云飞,到底盘活了什么。”“还有,找到那辆消失的车。
”滨海南路像一条被夜色浸透的绸带,那辆黑色轿车汇入车流,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干净利落得仿佛从未存在过。昏暗房间内,敲击桌面的嗒嗒声停了。“信号丢失?凭空消失?
”站在屏幕后的身影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空气陡然绷紧了几分,“天眼系统覆盖全域,
一辆车,能钻到地底下去?”操作员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打,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不是干扰…是彻底消失!所有波段信号,包括热源和金属标记,
在同一毫秒内全部断联。就像…就像开进了另一个空间缝隙!”另一块屏幕上,
正反复播放钱云飞被接走的最后画面放大帧。那个被称为“陈顾问”的西装男,
侧脸线条冷硬,金丝眼镜反射着冰冷的光。“面部识别结果呢?”“全球数据库无匹配!
身份信息空白!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身影沉默了片刻。屏幕上,
钱云飞那张带着些许慵懒和嘲弄的脸被定格特写。“盘活了什么?”他低语,随即下令,
“启动‘深潜’预案最高权限。我要他过去三个月的每一秒轨迹,接触过的每一个人,
呼吸过的每一口空气成分分析报告。重点查那对核桃的来源,祖传?查他十八代祖宗的底细!
”“是!”命令下达,无形的网络开始剧烈收缩,庞大的数据流被调动,
指向那个不久前还被全网嘲讽为“最穷穿越者”的男人。
车内的空气带着一种与外界隔绝的绝对静谧。钱云飞靠在后座,闭着眼,仿佛真的睡着了。
车辆行驶平稳得感受不到丝毫颠簸。陈顾问坐在副驾,通过后视镜小心地观察着。
这位突然需要他最高级别服务的“先生”,年轻得过分,也…平静得过分。
刚才那足以让任何富豪权贵癫狂的一幕,似乎并未在他心里留下任何涟漪。
他甚至没问要去哪里。车辆最终驶入一处位于半山、掩映在浓密林木间的建筑。外观极简,
低矮而富有设计感,巨大的落地窗映出山下的城市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钱云飞下车,
立刻有穿着熨帖制服、悄无声息的侍者上前引路。
内部装修是现代主义的冷感与不易察觉的奢华结合,
空气里浮动着某种能让人神经舒缓的淡香。他被引至一间视野极佳的套房。“钱先生,
您是否需要用餐?或者先沐浴休息?”陈顾问躬身问道,语气依旧恭敬得无可挑剔。
钱云飞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山下那片璀璨的光海。曾几何时,
他也是那光海之中挣扎求存的一点微芒。“弄点吃的。”他顿了顿,补充道,“要辣的,
够劲。”陈顾问微微一愣,随即应道:“是,马上安排。”食物很快送来,地道的川菜,
红油赤酱,香气扑鼻,与这间冷感奢华套房的格调有些格格不入。
钱云飞就坐在落地窗边的地毯上,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吃得鼻尖冒汗。
陈顾问垂手立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见过太多一夜暴富后丑态百出的面孔,
但眼前这位…不太一样。他的吃相甚至称得上粗鲁,但那双眼睛,在满足于口腹之欲时,
深处却是一片看不到底的平静。仿佛这一切,理所应当。脑颅内依旧一片寂静。
那个承载过度而崩溃的系统,再没出现过。钱云飞嚼着劲道的毛肚,心里嗤笑一声。穷?
他慢悠悠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某个瞬间,
他的视线似乎精准地锁定了城市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那个布满屏幕的昏暗房间的方向。
他极轻地、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做出一个口型。正在疯狂追踪数据的操作员猛地一僵,
瞳孔放大,死死盯住主屏幕上钱云飞的特写镜头放大——那清晰的口型。“他在说什么?!
”屏幕后的身影厉声问。操作员喉咙发干,
声音发颤:“他…他说的是…看、得、过、瘾、吗?”五个字。如同冰锥,
瞬间刺穿所有监控与距离,精准地钉入昏暗房间每个人的耳膜!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数据流还在屏幕上滚动,但失去了所有意义。他知道了。他不仅知道被监控,
甚至知道监控源的大致方位,并在享受完一顿辣菜后,隔着遥远的距离,
精准地投来一个嘲弄的问候。敲击桌面的手指第一次僵在半空。身影缓缓坐下,
屏幕的光映亮他下半张脸,嘴角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深潜预案…暂停。”他声音低沉,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所有外部监控撤出三公里外。”“那…目标…”“他不是猎物。
”身影盯着屏幕上钱云飞那张恢复淡然的脸,缓缓道,
“我们可能…惊动了一头还在打盹的狮子。”“或者,唤醒了别的什么东西。
”钱云飞收回目光,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满足地吁了口气,
辣味还在舌尖跳跃。他站起身,对一旁神色愈发恭敬的陈顾问随意吩咐道:“准备一下,
明天去个地方。”“您要去哪里?”“旧货市场。”钱云飞眼神里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祖传’的玩意儿,落灰了怪可惜的。”半山套房的奢华能隔绝市声,
却隔不住某些无形的波纹。钱云飞那句隔空“问候”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荡开,
在某些层面引起了不易察觉的震动。但震动之后,往往是更深的死寂和观望。
钱云飞睡了个好觉,醒来时天光已大亮,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房间镀上一层暖色。
早餐是精致的广式茶点,但他只要了一碗清粥,配一碟榨菜丝,吃得简单。陈顾问准时出现,
姿态依旧谦卑如昨:“钱先生,车已备好。旧货市场鱼龙混杂,是否需要加派……”“不用。
”钱云飞打断他,放下粥碗,“就我们俩。开辆不起眼的车。”半小时后,
一辆半旧的黑色大众帕萨特混在早高峰的车流里,毫不起眼。陈顾问亲自驾车,
钱云飞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高楼广厦逐渐被低矮老旧的建筑取代,
城市的繁华表皮被撕开,露出下面更真实、也更粗粝的肌理。城南旧货市场,
像个巨大的、缓慢蠕活的器官。锈蚀的铁皮棚顶连绵起伏,
空气中混杂着旧金属、积尘、朽木、廉价熏香还有食物油烟的味道。
摊主们用警惕或慵懒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个走过的人,收音机里放着咿咿呀呀的地方戏,
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钱云飞一下车,就被这熟悉的气味包裹了。他深吸一口气,
脸上没什么表情,信步往里走。陈顾问紧跟在他身后半步,
金丝眼镜下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身体微微绷紧,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钱云飞走得很慢,
目光在两旁的摊位上随意流转。
偶、蒙尘的老式座钟、一捆捆发黄的旧书、生锈的自行车零件、仿古的工艺品……琳琅满目,
却也大多是无用的垃圾。他在一个卖各种老旧收音机、电器零件的摊前停下,
拿起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青蛙,上了发条,青蛙咔哒咔哒地跳了几下,僵住不动了。
摊主是个眯着眼打盹的老头,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又在一个堆满旧书的摊前蹲下,
手指拂过那些发脆的书脊。
十年代的流行小说……他的指尖在一本没有书名、封面是深蓝色布纹的小册子上停顿了一瞬,
最终还是没有抽出来。陈顾问沉默地跟着,看着钱云飞在这些破烂里流连,心中疑虑更深,
但面上丝毫不显,时间慢慢流逝,日头升高,市场里越发嘈杂闷热。
就在陈顾问以为今天或许只是一次兴之所至的无用功时,
钱云飞在一个最角落的摊位前停住了脚步。这个摊位比别的更破旧,
一块脏污的帆布铺在地上,
上面随意堆着些蒙尘的铜钱、断裂的玉簪、缺口的陶碗、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木雕,
看上去都像是从土里刚刨出来不久。摊主是个干瘦的中年人,蹲在棚影下,揣着手,
眼神浑浊,透着股长期挣扎在温饱线上的麻木和精明钱云飞的目光,
落在了摊子角落的一堆“废铁”上。那似乎是某个机械的残骸,大半被油污和锈垢覆盖,
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只有几个断裂的齿轮和一根扭曲的金属杆支棱在外面,
像是什么工业垃圾的一部分。他蹲下身,伸出手指,在那冰冷的、沾满污垢的金属表面,
极轻地拂了一下,指尖掠过一处被厚重油泥覆盖的凸起就这一下。
…滋…咔…一声极其微弱、扭曲、仿佛信号极不稳定的电子杂音,
陡然在他脑颅深处响了一下,短促得像是幻觉。钱云飞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摊主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开口:“老机床上的破烂玩意儿,论斤卖,
五块钱一斤。”他看钱云飞衣着普通出门前特意换的,不像有钱的主,
连推销都懒得用力。钱云飞没说话,手指却顺着那处凸起,慢慢抹开上面厚厚的油泥。
黑色的污垢被揩去,底下露出一点极其黯淡的、仿佛蒙尘的暗蓝色,材质非金非石,
上面似乎还刻着极其微小的、无法辨认的奇异符号。陈顾问的目光也落在那点暗蓝色上,
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以他的见识,竟完全看不出那是什么材质,
那些符号也完全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体系。钱云飞收回手指,指尖沾满了黑腻的油污。
他看向摊主,语气平常:“这东西,哪来的?”摊主打了个哈欠:“城西老工业区拆迁,
废品站里淘换来的呗。怎么,哥们儿,这破烂你也要?给你算便宜点,三块一斤。
”钱云飞没还价,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一个同样旧巴巴的、看起来用了很多年的皮夹子。
他抽出几张皱巴巴的红色钞票,也没数,直接递过去。“这些,够吗?”摊主一愣,
接过钞票飞快一捻,眼睛瞬间亮了,那点麻木被惊喜取代:“够!够!太够了!老板大气!
这东西是您的了!”他生怕钱云飞反悔,赶紧用几张旧报纸胡乱将那铁疙瘩包了包,
塞了过来。陈顾问上前一步,默不作声地接过那沉甸甸、油乎乎的报纸包。钱云飞站起身,
没再看那摊主一眼,转身朝市场外走去,步伐依旧不紧不慢。但跟在他身后的陈顾问,
却敏锐地感觉到,周围嘈杂的声浪仿佛在靠近钱云飞时,
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悄然抚平、隔绝开了一小片区域。他甚至好像听到,
从那个被旧报纸包裹的铁疙瘩里,传来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沉睡亿万年的齿轮,
被轻轻叩动后,发出的一声滞涩的“咔嗒”。钱云飞脚步未停,仿佛毫无所觉。
只有他的嘴角,在那一片市井的喧嚣和浑浊的空气里,极轻微地、难以察觉地向上挑了一下,
像是在说,找到了。帕萨特驶离旧货市场那片喧嚣的泥沼,
车窗外是流动的、略显破败的街景。钱云飞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那包用旧报纸裹着的“工业垃圾”就随意放在他脚边,散发着淡淡的机油和铁锈混合的气味。
陈顾问透过后视镜,几次目光落在那报纸包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带着审视与不解,
但他恪守本分,一言不发。车辆平稳行驶,穿过大半个城市,
最终驶入一处门禁森严的临湖别墅区。与半山那处的现代冷感不同,
这里更偏向传统的中式奢华,亭台楼阁,移步换景,
幽静得只剩下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和水流的潺潺音。钱云飞被引入一栋临水的独栋别墅。
内部是现代化的舒适配置,但装饰古雅,多宝阁上摆放的器物看似寻常,
却隐隐透着岁月的沉淀感。他没多打量,径直提着那包东西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陈顾问被留在门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耳廓里的微型通讯器传来极轻微的电流声,
随即一个经过加密处理、听不出男女年龄的声音响起:“A7,目标接触物分析结果?
”“无法近距离扫描。”陈顾问,或者说代号A7,以极低的声音回应,嘴唇几乎不动,
“能量读数在进入别墅区后归零,疑似被特殊力场屏蔽。物品外观为普通工业废件,
但来源存疑,已派人去查那个摊主和废品站。”“他购买时的反应?
”“目标情绪无显著波动。支付行为…随意。”A7顿了顿,补充道,
“但他在市场内行进路线有特定模式,似乎在搜寻什么,最终精准停留在了该物品前。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继续观察。‘深潜’暂缓,但信息收集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