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辞解开萧策肩颈的纱布时,晨光正透过窗棂,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原本泛着暗红的疤痕,边缘己褪成浅粉,连肿势都消了大半 —— 这是太医换了十几副方子都没做到的事。
“寒毒散得比预想快。”
她指尖轻轻拂过疤痕边缘,指腹蹭过尚未完全愈合的肌理,动作比前两日柔和了些,“今天敷完药,明天就能试着用银针引毒了。”
萧策没动,任由那带着药香的触感漫过皮肤。
那触感很轻,却比药膏的凉意更让人心尖发颤。
他看着她垂着眼睫的样子,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蝶翅停在脸颊,忽然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却听见医馆门被轻轻推开。
“苏大夫,我来换药了。”
是隔壁的李伯。
他拄着拐杖,右腿裤管空荡荡的 —— 去年冬天砍柴时摔断了腿,多亏苏清辞免费医治,才慢慢能拄拐走路。
李伯看见萧策,愣了愣,随即笑着拱手:“这位公子看着面熟,是前两天帮张婶救虎子的贵人吧?”
萧策颔首致意,刚要起身让座,却被苏清辞按住手臂:“你肩伤还没好,坐着吧。”
她转身去药柜拿纱布,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叮嘱,“别乱动,夹板松了容易错位。”
萧策坐下时,目光落在李伯的右腿上。
裤管下的夹板己有些松动,李伯挪动时,眉头皱得紧紧的,指节攥着拐杖,显然疼得厉害。
苏清辞解开夹板,露出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边缘泛着红肿:“得重新固定,不然之前的罪就白受了。”
她转身去小院找新的木板,翻遍柴房,只寻到几块粗糙的原木,边缘还带着毛刺,指尖一碰就刮得生疼。
“得把木边磨平才行。”
苏清辞捏着木板皱眉,她手里只有药杵和剪刀,磨木板实在费劲。
“我来。”
萧策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伸手接过木板,指腹蹭过木刺时竟没缩手,“王府里修兵器时,常要打磨木料,这点活不算什么。”
他没等苏清辞回应,从柴房找了把旧斧头,坐在小院的石凳上。
月白锦袍沾了点木屑,他却毫不在意,一手按着木板,一手抡起斧头。
斧刃落下的声音很轻,只听 “咔嗒” 几声,粗糙的木边就被削得平整;再用砂纸细细打磨时,指节灵活地调整着角度 —— 这双手,曾握过斩杀蛮族的剑、写过部署战局的兵书,此刻却为一个普通百姓磨着夹板,冷硬的线条里竟透出几分温柔。
苏清辞站在一旁,看着他认真的样子。
阳光落在他握着斧头的手上,薄茧与木纹相映,忽然想起在西域戈壁听阿古拉说的 “靖安王当年带七千骑兵守雁门关,雪夜里给小兵分热饼”,原来这战神王爷,也藏着这样烟火气的一面。
“王爷也会做这些活?”
她忍不住问,声音比平时轻了些,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
萧策磨完最后一角,抬头看她,嘴角竟弯起一点弧度 —— 不是朝堂上敷衍的颔首,也不是战场上冷硬的弧度,是像南城阳光一样暖的笑:“以前在军营,帐篷漏了、马鞍坏了,都是自己修。
哪像在王府,连递杯茶都有人伺候。”
他把磨好的木板递给她,指尖不小心蹭过她的掌心,“这样能用吗?”
苏清辞接过木板,掌心还留着他打磨时的温度,耳尖瞬间红了,连忙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能用。”
转身回里屋时,心跳得比碾药时还快 ——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竟比院里的桃花还晃眼。
李伯坐在竹椅上,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悄悄叹了口气。
等苏清辞帮他固定好夹板,他才凑到萧策身边,压低声音说:“公子,清辞这孩子,心里藏着太多事。
三年前她师父带她来南城时,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夜里总在医馆后院哭。
你要是真心对她好,可得多担待些。”
萧策没说话,目光落在里屋煎药的身影上。
药香混着木柴的烟火气飘过来,忽然觉得,这南城的日子,比王府的冷清更让人放不下。
就在这时,巷口的黑影又出现了。
这次他没躲,戴着斗笠的脑袋往医馆门口凑了凑,手里攥着的油纸包被捏得变了形。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拐进僻静小巷,从怀里掏出密信塞进墙缝 —— 那是他跟礼部尚书柳明远的暗线联络点。
半个时辰后,礼部尚书府的书房里。
柳明远展开密信,看见 “靖安王为女医打磨夹板,举止亲昵” 时,手指重重拍在桌案上,茶盏里的茶水溅了满桌。
“好一个靖安王!”
他冷笑,眼底满是阴鸷,“刚回朝就跟逆党余孽纠缠不清,看来是忘了苏家满门是怎么死的!”
三年前苏家被斩时,他就怀疑有漏网之鱼,如今苏清辞的师父是苏太傅门生,这女医的身份,几乎不用查了。
“来人!”
柳明远喊来下属,声音冷得像冰,“去查苏清辞的底细 —— 三年前她在哪、跟林岳是什么关系,连她吃了几碗药都要查清楚!”
下属领命退下后,柳明远拿起密信,用火折子点燃。
火苗舔着 “靖安王苏清辞” 几个字,烧得发黑的灰烬落在地上,像极了三年前刑场的血。
他嘴角勾起算计的笑:只要抓到萧策窝藏余孽的证据,不仅能除掉这个碍眼的战神,还能趁机掌控兵权,这长安的天下,就该是他的了。
而清禾堂里,萧策刚喝完药。
苏清辞收拾药碗时,听见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 是陈峰,他穿着粗布衫混在百姓里,却难掩军人的站姿。
“王爷。”
陈峰走到萧策身边,压低声音,“巷口的黑影是宫里的暗卫,归禁军统领管,而禁军统领…… 是柳明远的门生吴奎。”
萧策的脸色沉了沉。
吴奎三年前就跟着柳明远,苏家旧案时,正是吴奎带人押的囚车。
“继续盯着。”
他声音低沉,“派两个人暗中守着医馆,别让暗卫伤了苏大夫。”
陈峰领命离开后,苏清辞端着药碗出来,正好听见 “柳明远” 三个字。
她握着碗的手顿了顿,眉头皱起:“柳明远…… 三年前弹劾我父亲通敌的,就是他吧?”
萧策没想到她会听见,愣了愣,随即点头:“他跟我有些过节。”
没提柳明远与苏家旧案的关系 —— 他怕她多想,更怕她因为旧仇,推开自己。
苏清辞没再问,转身回了里屋。
她走到药柜前,拉开最下层的抽屉,指尖抚过冰冷的太傅印。
柳明远现在盯上了萧策,要是查到她的身份,不仅她会出事,连萧策都会被牵连。
她轻轻摩挲着印玺上的 “苏” 字,心里像被揪着 —— 她既怕真相曝光,又怕萧策因她陷入危机,更怕自己对他的心动,会忘了父亲临终前 “查***相” 的嘱托。
萧策看着紧闭的里屋门,心里也有些不安。
他知道苏清辞和柳明远一定有关系,却不敢问 —— 怕一问,就会打破这两天的平静,把她推得更远。
“我明天准时来。”
萧策转身走向门口,声音轻得怕打扰她,“要是有动静,就去巷口的茶馆找陈峰,他会帮你。”
苏清辞没应声,只从窗缝里看着他牵着黑马走远。
月白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时,她才把太傅印重新藏好 —— 指尖还留着玉的寒意,心里却忽然生出个念头:或许,这个当年监斩苏家的人,和她想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