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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8-18

他们都以为,我许清雅是地里刨食的,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们不知道,我爸的六十大寿,会变成他们程家此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而这场梦魇的开端,不过是一条鱼。

一条被我婆婆丁雪兰用筷子尖戳得稀巴烂的,清蒸鲫鱼。

“你瞅瞅这个肉,都柴了,一股子土腥味,菜市场捡的便宜货吧?”

丁雪兰的声音尖细,像根绣花针,不扎死人,但专往你心尖上最嫩的那块肉里钻。

她那双画得精致的三角眼,死死地剜着桌上那盘鱼,眉头皱得能夹死一群蚊子。

我垂着眼皮,盯着自己面前那碗白米饭,一粒一粒地数着。

一,二,三,四……

手里的象牙筷被我攥得死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一截一截地泛出惨白色。

像死人的骨头。

“妈,这鱼是今天一早,我从市中心那家进口超市买回来的,空运的,新鲜得很。”

我的声音很轻,很稳。

三年了,我已经练就了这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

“进口超市?”

丁雪兰嗤地笑出了声,那声音像是漏了气的破风箱。

她把那双戳烂了鱼肉的筷子,“啪”地一声摔在桌上,溅起几滴油星子,落在我手背上,微微地烫。

“哟,长本事了啊,还知道去进口超市了?怎么,你们乡下也通网了,晓得什么叫空运了?”

她阴阳怪气地拉长了调子,眼角的余光跟刀子似的,一下一下地剐着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不就是拿着我们家程远的钱,去买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好在你那些穷亲戚面前显摆吗?我告诉你许清雅,我们程家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算镀了金,也还是上不了台面。跟你那个家一样。”

又来了。

又是这种熟悉的,淬了毒的,带着冰碴子的嘲讽。

像一把钝刀子,在你身上来来***地割,不见血,但疼得钻心。

坐在我身旁的程远,我的丈夫,终于动了。

他用胳膊肘轻轻地捣了我一下,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央求和稀泥。

“哎呀,妈就那样,你多担待点,跟她计较什么。”

接着,他换上一副笑脸,夹了一大块自认为最肥美的鱼肚子肉,毕恭毕敬地放进丁雪兰的碗里。

“妈,您尝尝,清雅的手艺现在可好了。您别总说她,她压力也大。”

丁雪兰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接用筷子把那块鱼肉扒拉到旁边的骨碟里,动作利落又嫌恶。

仿佛那不是一块鱼肉,而是什么令人作呕的脏东西。

“我可吃不惯这种‘家常菜’。”

她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气,抱起胳膊,开始新一轮的念叨。

“想当初,给程远介绍的那些姑娘,哪个不是家里有头有脸的?别说做饭了,人家家里请的都是米其林餐厅退下来的大厨。哪像有的人,小门小户里爬出来的,眼皮子就那么浅,以为会做个破鱼,就是贤妻良母了?笑死人!”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捏得我喘不过气。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玻璃碴子,刮得喉咙和肺管子生疼。

结婚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这样的话,我听了没有一万遍,也有八千遍。

丁雪兰,退休前是国企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办公室主任,管着七八个人,养成了一辈子颐指气使的臭毛病。

她最大的骄傲,就是她自认为的“城里人”身份,和她儿子程远这份公务员的“铁饭碗”。

而我,在她嘴里,是“穷乡僻壤”里飞出来的“野鸡”。

我爸妈是普通工人,早早退休,靠着那点微薄的退休金过日子。

这,就成了她可以肆无忌惮攻击我,践踏我尊严的最大武器。

“行了妈,吃饭的时候您就少说两句吧!”

程远的语气里,终于透出了一丝不耐烦。

他这一丝不耐烦,就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

丁雪兰瞬间就炸了。

“怎么着?翅膀硬了?我还说不得你了?”

她把炮火瞬间对准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嗓门陡然拔高了八度。

“程远我告诉你,妈是为你好!娶媳妇,是要娶个能帮衬你的,不是娶个拖油瓶回来伺候的!你看看你王阿姨的儿媳妇,人家娘家直接陪嫁了一套市中心的房子,就在你单位旁边!你再看看你的这个!”

她说着,用下巴点了点我的方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发了霉的,毫无价值的垃圾。

我再也忍不住了。

那根在心里紧绷了三年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我放下筷子,慢慢地站了起来。

餐厅里的水晶吊灯光芒璀璨,照在我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妈,您说得对,我娘家是穷,没钱陪嫁市中心的房子,也没给程远的事业带来任何帮助。”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我努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话说清楚。

“可我嫁给程远,不是为了图你们家有钱有势。我爸妈把我养这么大,教我做人要正直,要善良,要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我觉得,这比什么房子车子,都重要。”

丁雪兰大概是没想到,我这只被她拔了毛的鸡,竟然还敢顶嘴。

她愣了一秒,随即那张保养得当的脸,因为愤怒而剧烈地扭曲起来。

“嘿!你还有理了是吧?你这是在教训我?许清雅,你给我搞搞清楚,这是我家!你吃的、住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们程家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大声嚷嚷?”

她“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红木餐桌上,整个人都站了起来,手指头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上。

“你爸妈就是这么教你的?教你跟长辈顶嘴?果然是没家教的野丫头!烂泥扶不上墙!”

“妈!”

程远也猛地站起来,挡在我们中间,一脸的为难和焦急。

“您就少说两句行不行!”

“我少说两句?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丁雪兰的嗓门更大了,尖利得像要划破人的耳膜,“她要是有本事,就别住我的房子,别花我儿子的钱啊!让她自己出去买房啊!你看她买得起吗?她那个穷鬼爹妈,能从牙缝里抠出一个子儿来吗?”

“够了!”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了这两个字。

整个餐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丁雪兰和程远,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看着丁雪兰那张因愤怒而涨成猪肝色的脸,看着她嘴角那抹得意的、刻薄的冷笑,一字一句地,清晰无比地说道:

“这个家,我确实住够了。”

“您的房子,您的儿子,我许清雅,高攀不起。”

说完,我没有再看程远一眼。

那个在我被羞辱时,永远只会让我“担待点”的男人,那个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永远选择站在他妈身后的男人。

我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我转身,抓起玄关的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了整整三年的家。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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