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在傍晚六点的车流里拐进永安巷时,鞋底已经磨得发疼。巷口的路灯还没亮,昏黄的天光把老砖墙的影子拉得老长,墙根下摆着几盆蔫哒哒的太阳花,倒是给这条老旧的巷子添了点生气。
“吱呀” 一声,前方不远处的铁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藏青色围裙的阿姨端着个大铁盆走出来,盆沿还沾着些白色的豆浆渍。她把铁盆放在巷边支起的折叠桌上,又转身回去拎了个煤炉,蓝色的火苗 “噌” 地一下窜起来,映得她眼角的皱纹都暖了几分。
这是我来这座城市的第一天。大学毕业,揣着薄薄几页简历,在人才市场跑了三天,终于勉强敲定一家小公司的实习岗位。租的房子就在永安巷深处,顶楼,没电梯,房租却便宜得让我没法挑剔。收拾完屋子,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我揣着几十块零钱出门找吃的,没成想先撞见了这个不起眼的早餐摊。
阿姨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冲我笑了笑:“小姑娘,刚搬来的?” 她的声音带着点南方口音,软软糯糯的,像刚煮好的糯米粥。
我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挪过去:“阿姨,您这…… 现在还卖吃的吗?”
“现在不卖咯,” 阿姨擦了擦手上的水,“早上卖豆浆、油条、包子,这会子是收拾东西呢。你要是饿了,巷尾有家面馆,味道还不错。”
我 “哦” 了一声,正准备道谢离开,阿姨却忽然转身掀开旁边一个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浓郁的豆香混着淡淡的米香飘了出来。“这里还有点早上剩下的豆浆,掺了点米浆,你不嫌弃的话,拿个杯子装走喝吧?不要钱。”
我愣了一下,看着阿姨手里递过来的一次性杯子,杯壁还带着保温桶的温度。“这…… 不太好吧,阿姨,我还是给钱吧。”
“哎,不用不用,” 阿姨摆摆手,拿起长柄勺舀了满满一杯,递给我的时候,我分明看见她手腕微微一倾,又多舀了一勺米浆进去,乳白色的液体差点溢出来,“刚搬来肯定不容易,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我接过杯子,指尖传来的温度顺着手臂蔓延到心里,暖得我鼻子有点发酸。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善意。我攥着杯子,连声道谢,阿姨只是笑着挥手:“明天要是起得早,来我这吃早餐啊,豆浆管够。”
那天晚上,我坐在出租屋的小阳台上,一口一口喝着那杯豆浆米浆。豆浆的醇厚里带着米浆的清甜,喝下去胃里暖暖的,连带着一整天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我望着巷口那个已经收拾干净的早餐摊方向,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热心的阿姨。
第二天早上,我特意定了七点的闹钟。洗漱完下楼时,天刚蒙蒙亮,永安巷里已经有了零星的脚步声。阿姨的早餐摊已经支起来了,煤炉上的大铁锅冒着白气,油条在油锅里 “滋滋” 作响,香气飘得整条巷子都是。
“阿姨,来一杯豆浆!” 我快步走过去,把三块钱放在桌上。
阿姨抬头看见我,眼睛一亮:“来啦!今天要纯豆浆还是掺点米浆?掺了米浆更稠,好喝。”
“就掺米浆的,跟昨天一样。” 我笑着说。
阿姨拿起杯子,熟练地舀起豆浆,然后像昨晚一样,手腕轻轻一斜,又多舀了一勺米浆进去。“昨天看你好像喜欢喝这个味,今天多给你放了点。” 她把装满的杯子递给我,又顺手拿了个刚炸好的小油条,“这个送你,配豆浆吃正好。”
我拿着豆浆和油条,心里暖暖的。从那天起,我成了阿姨早餐摊的常客。每天早上七点,我都会准时出现在摊前,点一杯掺了米浆的豆浆,有时候还会加个包子或者鸡蛋。阿姨总是记得我的喜好,每次都多给我舀一勺米浆,偶尔还会塞给我一个刚蒸好的红薯,说 “姑娘家要多吃点粗粮,对身体好”。
一来二去,我渐渐知道了阿姨姓王,大家都叫她王阿姨。她儿子在外地工作,老伴前几年走了,她一个人在家闲着没事,就支了这个早餐摊,一来是有点事做,二来也能补贴点家用。“每天看着这么多人来吃我做的早餐,心里就踏实。” 王阿姨一边炸着油条,一边跟我聊天,脸上满是满足的笑容。
我很喜欢听王阿姨说话,她的语气总是慢悠悠的,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平和。有时候我会跟她吐槽实习工作的烦恼,比如做错事被领导批评,或者跟同事沟通不畅;有时候也会跟她说起在学校的趣事,比如和室友一起熬夜复习,或者周末去周边游玩。王阿姨总是耐心地听着,偶尔会给我提些建议,比如 “工作上别太较真,慢慢来,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或者 “有空多出去走走,别总闷在屋子里”。
她的话没有什么大道理,却像一股暖流,总能在我迷茫或者疲惫的时候,给我一点力量。而那杯总是多一勺米浆的豆浆,也成了我每天早上最期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