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声,像一把滚烫的刀,瞬间撕裂了我的耳膜。
我被困在驾驶座上,第一视角看到的是前挡风玻璃,在撞击的瞬间,
如同一块被狠狠砸碎的糖,蛛网般碎裂开来。无数细小的玻璃渣,
在对面货车的远光灯照射下,像一场致命的钻石雨,迎面扑来。紧接着,
是腹部传来的一阵无法形容的、撕裂骨肉的剧痛。我下意识地想弓起身体,
护住已经微微隆起的、四个月大的孕肚,但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线头的木偶,完全不受控制。
剧痛中,我透过那片破碎的玻璃,看到了不远处琉璃之畔礼堂的剪影。
在星澜市璀璨的夜景里,它被灯光勾勒得美轮美奂,像一个遥不可及的、精致而虚假的梦。
那是我们约定好要举办婚礼的地方。手机从支架上摔落,屏幕还亮着,
停留在我和沈渊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信息,是他半小时前发来的。“别等了。”三个字,
没有标点,没有温度,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我本已破碎的心。黑暗吞噬视野前,
我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沈渊,如果能重来,
我一定不会再爱你……”……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像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
浑身都是黏腻的冷汗。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柔软的羽绒被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影,
温暖得不真实。我环顾四周。熟悉的床品,熟悉的台灯,
墙上挂着我们一起去旅行时拍的合影。一切都和三年前,我们刚搬进这间公寓时一模一样。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我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得没有一丝赘肉。
我的目光猛地扫过床头柜,看到了一个东西。一个让我前世欣喜若狂,
此刻却只觉得无比讽刺的东西——一支验孕棒。我颤抖着手,几乎是夺过那支验孕棒。
上面是两条刺目鲜红的杠。我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三个月前,
回到了我发现自己怀孕的这一天。
世被抛弃的痛苦、跨江大桥上那场惨烈的车祸、失去孩子的绝望……所有被死亡掩埋的记忆,
如开闸的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我淹没。“咚咚。”卧室门被轻轻敲响。门外,
传来沈渊那把温柔得能溺死人的声音。“安安,醒了吗?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这声音,
曾是我的全世界,是我的镇定剂,是我在所有不安时刻里的唯一慰藉。此刻,
却化为淬了剧毒的利刃,刀刀凌迟着我的神经。我死死握住那支小小的验孕棒,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惨白。眼中最后一点迷茫,被冰冷刺骨的恨意彻底取代。
我对着门的方向,无声地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沈渊。这一次,
我不会再给你任何伤害我的机会。你欠我的,欠我们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我要你,
血债血偿。01我深吸一口气,将那支仿佛还带着前世血腥气的验孕棒,
扔进了床头柜抽屉的最深处,又用几本厚重的设计理论书死死压住。做完这一切,我才下床,
打开门。门外,沈渊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家居服,眉宇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关切。他很高,
身形挺拔,身上有我熟悉的、淡淡的雪松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这张脸,我爱了两辈子,
也恨了两辈子。“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我脸上挂着一抹刻意挤出的、略显苍白的微笑,
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沈渊上前一步,习惯性地张开双臂,想拥抱我。
我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不着痕迹地侧身躲开,走向客厅的饮水机,“有点渴,我去倒杯水。
”他的手臂僵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但很快被担忧所取代。
“是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他跟过来,从我手中接过水杯,替我倒了杯温水。
我接过水杯,指尖的温度透过玻璃杯壁传来,却暖不了我半分。“忘了。”我垂下眼帘,
看着水杯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对了,你不是说今天生日,晚上要早点回来陪我吗?
”我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沈渊的眼中,
精准地闪过一丝我无比熟悉的愧疚和挣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安安,对不起,
公司临时有个非常重要的项目,今晚……可能要失约了。”他顿了顿,放软了声音,
带着哄劝的意味。“我们明天补过,好不好?”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说辞,一字不差。
我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平静的水面泛起一圈细小的涟漪。前世的我,
听到这句话时,是怎样的失望和委屈?我好像还故作懂事地对他说“没关系,工作要紧”,
然后挂了电话,一个人守着一桌子渐渐变凉的饭菜,和一枚小小的生日蛋糕,等了他一整夜。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我抬起头,对他点点头,笑容甚至比刚才更温柔了些。“好啊,
工作要紧,我等你。”但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我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冰。
我看着他匆匆走进衣帽间,换上笔挺的西装,打上领带,
然后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冰冷的、敷衍的吻,转身出门。玄关的门“咔哒”一声关上,
隔绝了两个世界。我站在原地,内心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回响:“沈渊,尽情地撒谎吧。
这是你最后一次,有机会对我撒谎了。”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我没有像前世那个傻瓜一样,
做好一桌子菜,穿着他最喜欢的那条裙子,痴痴地在家等他。
我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运动服,开着车,凭着前世偶然听他醉酒时,
含糊不清地提过一次的地址,来到了静安里。这是一个破败、龙蛇混杂的老旧小区,
墙皮剥落,电线像蜘蛛网一样缠绕在空中,与沈渊平日里光鲜亮丽的金融精英形象,
格格不入。我将车停在路边一棵大槐树的阴影里,熄了火,摇下一点车窗。
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得我有些冷。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辉腾缓缓驶入小区,
停在了我对面那栋单元楼下。是沈渊的车。他从驾驶座上下来,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
只穿着一件白衬衫,领带也扯松了,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紧接着,副驾驶的车门打开。
一个身形高挑、气质清冷的女人走了下来。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米色风衣,
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素面朝天,却有一种别样的清丽。我注意到,她的腹部,
有不易察觉的微微隆起。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沈渊非常自然地从那个女人——苏晴手中,接过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他的手,
在接过文件袋时,轻轻地扶了一下苏晴的胳膊,那个动作,充满了不言而喻的保护意味。
然后,他熟练地掏出钥匙,为她打开了单元楼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很快消失在昏暗的楼道里。几分钟后,三楼的一扇窗户,亮起了温暖的橘色灯光。
我坐在冰冷的车里,一动不动。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敲打着车窗,
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像在为我无声地哭泣。前世所有零碎的怀疑、不安和痛苦,
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幅画面,严丝合缝地拼接成了一个完整而残酷的“真相”。原来,
他所谓的“公司”,就是另一个女人的温柔乡。原来,他每一次深夜不归,每一次手机关机,
每一次身上沾染的不属于我的香水味,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我没有歇斯底里,反而笑了。
无声地,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模糊了视线。
沈渊,你真厉害。你骗了我两辈子。我用力擦干眼泪,脸上恢复了死寂般的平静。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市妇幼保健院的预约电话。电话接通,我听到自己清晰而冷漠,
没有一丝颤抖的声音。“你好,我预约明天上午的人流手术。”挂断电话,我抬头,
看着那幢楼唯一亮着灯的窗户,嘴唇翕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声,
一字一句地说:“沈渊,这是你欠我的,第一个祭品。”02市妇幼保健院里,
到处都充斥着消毒水那股冰冷、刺鼻的味道。这种味道,像是能渗透进骨髓,
将人心里最后一点温情也刮除干净。我穿着一件宽松的卫衣,面色平静地穿梭在人群中,
排队、缴费、做术前检查、签署手术同意书。每一个流程,我都做得一丝不苟,
冷静得仿佛在处理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公事。负责接待我的护士是个年轻的女孩,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同意书上的“未婚”,忍不住小声提醒:“手术有风险,
最好还是需要家属签字陪同。”我抬起头,对她扯了扯嘴角,那大概算是一个微笑。
“我没有家属。”就在我拿着所有单据,即将走进那扇标着“手术室”的冰冷大门时,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混乱的脚步声。“宁安!”一只大手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我回头,看到了沈渊。他疯了一样冲了过来,一夜未睡,
眼球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变得凌乱不堪。
那身昂贵的阿玛尼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挂在身上,完全没有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精英模样。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近乎乞求的脆弱。“安安,别……别这样,算我求你。
”他试图把我拉进怀里,声音里带着颤抖。“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好不好?
”我冷冷地甩开他的手,用力之大,让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我与他拉开距离,看着他,
眼神像在看一个肮脏的、不认识的陌生人。“回家?”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无比讽刺,
“回哪个家?”“是回我们那个冷冰冰的公寓,还是回你昨晚待的那个‘家’?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安静的医院走廊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字字诛心。“沈渊,
你昨晚又在哪儿?和谁在一起?”沈渊的脸色,在我的质问下,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嘴唇动了动,喉结上下滚动,却只能吐出那句最苍白、最无力的话。
“不是你想的那样……”“呵。”这句辩解,像一根火柴,
彻底点燃了我积攒了两辈子的、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的怒火和委屈。
我猛地从随身的包里甩出几张照片,狠狠地砸在他脸上。照片散落一地。
那是我昨晚坐在车里,用相机的长焦镜头拍下的。
沈渊和苏晴并肩走进那栋破旧公寓楼的画面,角度被我选得极其刁钻,显得格外亲密无间。
“还要演吗?沈渊!”我终于控制不住地拔高了声音,那嘶吼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引得走廊里零星的几个人都朝我们看来。“你一边让我给你过生日,在家傻傻地等你,
一边去陪别的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你让我觉得恶心!你让我觉得我自己……很恶心!
”照片像雪花一样,散落在冰冷光滑的瓷砖地面上。沈渊僵硬地低下头,看着照片上,
自己和苏晴的身影。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
所有的解释、所有的苦衷、所有那些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在这些所谓的“铁证”面前,
都显得那么荒唐,那么可笑。他知道,他很清楚地知道。在这一刻,无论他说什么,
宁安都不会再信了。他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那种痛苦、挣扎、悔恨、还有深埋的爱意,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死寂的、绝望的灰。
他不再辩解,也不再试图阻拦。他就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被宣判了***的雕塑,
沉默地、悲哀地,看着我。我看着他这副“默认”了的、认命的样子,
心中涌起一阵病态的、报复的***。很好,沈渊,你也知道痛了。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眼底翻涌的泪意,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手术室。那扇沉重的门,
在我身后“砰”的一声关上。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我没有看到。沈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一行清泪从他通红的眼角,无声地滑落。03手术结束了。麻药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
我被护士扶着,脚步虚浮地走出手术室。我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
身体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小腹传来一阵阵坠痛。但我的内心,
却被一股病态的、空洞的***填满了。我做到了。我用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
给了沈渊最沉重的一击。我抬起头,看到他还等在外面。他就靠着走廊尽头的墙壁,
像一尊风干了的望妻石。他一夜未眠,又在这冰冷的手术室外站了几个小时,
整个人憔悴得几乎脱了形,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看到我出来,
他下意识地想上前扶我,但脚步却像灌了铅,沉重得动弹不得。他的目光落在我苍白的脸上,
眼神里是我读不懂的、极致的痛苦和绝望。我甚至没有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
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在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我从包里,
拿出了那张刚刚拿到手的、还带着我身体余温的流产报告单。我的动作轻飘飘的,
像丢一片毫无价值的废纸一样,将它丢在了沈渊的脚下。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最残忍的话。“现在,我们两清了。”说完,我再也不停留,
一步步,坚定地走向医院大门。身后的世界,一片死寂。我以为我会感到彻底的胜利和解脱,
但为什么……心会这么痛?痛得像被人用手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我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和心脏尖锐的抽痛,在医院门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拉开车门,迅速地坐了进去。“师傅,去南山公墓。”我没有看到。
在我乘坐的出租车消失在街角的瞬间,沈渊像是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冰冷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