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不是在轰鸣中崩塌的,而是在一阵耳语中。一阵属于林晚晚的,甜蜜又恶毒的耳语。
那天是周二,高二最普通的一节数学课,函数和公式催生着昏昏欲睡的暖意。然而,
就在那一刻,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声音,像病毒一样侵入了全班三十七名同学的脑海。
我们班公认的、穿着洗白牛仔裤和干净补丁的小天使林晚晚,她那精心编织的纯洁外衣,
在我们所有人毫无防备的注视下,被她自己的心声,一针一线地残忍拆穿。
她脸上依旧是那副不谙世事的怯懦,可我们听见的,却是藏在她谦卑眼神背后,
那贪婪又刻薄的算计。对她来说,那只是一个寻常的午后。对我们来说,
那却是大幕拉开的瞬间。我们成了唯一能看穿魔术师伎俩的观众,屏息凝神,
等待着这场好戏的开演。1窗外的蝉鸣和讲台上数学老师的催眠曲,是高二夏天午后的标配。
我转着笔,目光在函数图像和前座江帆宽阔的后背之间游离。江帆是我们班的班长,
也是大家公认的校草,家境优渥,性格温和,像所有青春小说里的完美男主角。
而他此刻的同桌,林晚晚,则是我们班的另一个传奇——贫穷但坚韧的小白花。
她总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袖口磨出了细细的毛边。
书包的带子上有个格格不入的、崭新的蝴蝶结,据说是她自己用碎布头缝的。她成绩中上,
从不惹事,说话细声细气,见到谁都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微笑。老师们心疼她,同学们怜惜她,
就连江帆这样天之骄子,对她都多一份耐心和照顾。“这道题,我们请一位同学来回答一下。
”老王的粉笔在黑板上敲了敲。教室里一片寂静,大家纷纷把头埋得更低。这时,
林晚晚旁边的地面上,“啪嗒”一声,滚落了一支看起来很旧的钢笔。几乎是下意识的,
江帆弯下腰,伸手将那支笔捡了起来,轻轻放在了林晚晚的桌上。“谢谢你,江帆同学,
”林晚晚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和羞涩,“我、我总是这么笨手笨脚的。
”江帆温和地笑了笑,说了声“没事”。多么和谐美好的画面。善良的班长,柔弱的贫困生,
纯洁的同学友谊。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完全不同的声音,
突兀地、清晰地在我们每个人的脑子里响了起来。呵,果然上钩了。这支破笔我故意扔的,
就等着他捡呢。看他这副样子,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傻少爷。他手腕上那块表,
够我们家吃十年了吧?不行,不能只让他觉得我可怜,还得让他觉得我聪明。我猛地一愣,
手里的笔差点掉下去。什么声音?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发现身边的同学,
甚至包括后排那几个正在睡觉的,全都露出了和我一样惊愕、茫然的表情。大家面面相觑,
眼神里充满了“你听到了吗?”的疑问。讲台上的老王还在滔滔不绝,
似乎对这诡异的状况毫无察觉。江帆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看着林晚晚,
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困惑。而林晚晚,对此一无所知。她依旧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
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这时,老王见没人举手,便点名道:“林晚晚,你来试试。
”林晚晚像是受惊的小鹿一样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慌乱,但还是站了起来。太好了!
天赐良机!这道题我会,昨天刚看过解法。我要回答得漂亮点,让江帆看看,
我林晚晚不是只有穷,我还有脑子。哼,不像我旁边这个陈玥,就知道转笔发呆,
脑子里空空如也,真不知道江帆怎么会跟她说话。这个声音再次响起,
像在我脑子里装了个喇叭。我?陈玥?我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林晚晚。她正看着黑板,
嘴唇紧闭,根本没有说话。可那尖酸刻薄的嘲讽,却清晰得如同她在我耳边低语。
我旁边的同桌张力,一个心直口快的姑娘,已经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她悄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林晚晚,对我无声地做着口型:“是她?
”我僵硬地点了点头。全班,除了林晚晚和讲台上的老王,所有人都听见了。
我们听见了她内心深处,最真实、最不堪的声音。林晚晚开始回答问题,声音不大,
但条理清晰,公式运用得也十分准确。“……所以,
这条曲线的切线方程是y = 2x - 1。”完美!这个回答简直无懈可击。
江帆肯定对我刮目相看了。等会儿下课,我就假装有个地方没听懂,再去问问他,
顺便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老王满意地点点头:“回答得很好,请坐。”林晚晚坐下,
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江帆,脸上泛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红晕。但这一次,
江帆没有像往常一样对她报以鼓励的微笑。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课本,眉头紧锁,
似乎在思考一个世界级的难题。整个教室的空气都变了。那种感觉很奇妙,
仿佛我们所有人瞬间加入了一个秘密组织,拥有了一个共同的、不能说破的秘密。
我们看着林晚晚,就像在看一个***的、卖力表演的小丑。她说的每一句话,
做的每一个表情,都有另一个声音在旁边做着恶毒的注解。
她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掉漆的保温杯喝水。这破杯子真该扔了,
里面的水都一股铁锈味。都怪我妈,非说这样才能显得我们家穷,才能让学校多给点补助。
等我钓上江帆,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这些垃圾全都换掉。
她翻开一本页脚都卷起来的辅导书,用那支旧钢笔认真地做着笔记。这道题的解法,
江帆刚刚好像看了一眼。我得把步骤写得工整一点,让他知道我很努力。男人啊,
就喜欢这种又穷又漂亮又上进的,满足他们那点可笑的保护欲和优越感。每一句心声,
都像一把锤子,敲碎了她之前在我们心中建立起的所有形象。坚韧?不,是处心积虑。纯洁?
不,是满腹算计。自尊?不,是彻头彻尾的虚伪。下课铃响了,老王前脚刚走,
后脚教室里就炸开了锅。但诡异的是,没有人高声讨论,所有人都压低了声音,
用眼神和手势疯狂交流。“***,真的假的?我们都出现幻听了?
”后排的体育委员一脸懵逼。“不是幻听,我们听到的内容都一样!”“天啊,
林晚晚……她也太可怕了吧?”“亏我之前还把我的***版零食分给她吃,
她说她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我还心疼了好久……”一个女生气得脸都白了。
她说谢谢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这种垃圾食品也只有你们这些胖子才爱吃,热量高得要死,
会影响我保持身材。另一个听得真切的同学补充道。那个女生差点当场吐出来。
我看向事件的中心。林晚晚果然拿着习题册,怯生生地走向了江帆。全班同学的目光,
像无数探照灯,瞬间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这已经不是八卦了,这是现场验证。“江帆同学,
”林晚晚的声音依旧柔柔弱弱,“刚才老师讲的那道题,我……我有个地方还是不太明白,
你能再给我讲讲吗?”来了来了!内心独白小剧场要开演了!
我们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哦不,是集中了精神。靠近点,
再靠近点……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是那种淡淡的木质香,
比我家卫生间里那块肥皂好闻一百倍。他的手真好看,手指又长又干净。
等下找机会一定要碰到。江帆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向后仰了一点,拉开了半个身位的距离。
他的表情很平淡,看不出喜怒,只是指着书上的题目,公事公办地开口:“是这里吗?
这个辅助线的做法……”他的声音冷静得像一潭冰水,
和我之前听过的那个温和的班长判若两人。林晚晚似乎没察觉到他的疏离,
身体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到他手臂上。“嗯嗯,就是这里,
我还是不太……”快碰到了,快碰到了!只要碰到一下,他肯定会心跳加速吧?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他要是喜欢上我,我以后就再也不用穿这种带补丁的衣服了。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江帆手背的瞬间,江帆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他合上书,站起身,看着林晚晚,第一次用一种审视的、冰冷的目光。“这个解法,
你自己再看看课本例题吧,很基础。我还有事,要去一趟办公室。”说完,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林晚晚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委屈,
最后化为泫然欲泣。她眼圈一红,低下头,肩膀微微抽动,像一朵被狂风摧残的小花。
如果是以前,肯定已经有“护花使者”上去安慰她了。但现在,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我们只听到她脑海里那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在疯狂咆哮。搞什么鬼?他什么意思?
我这么主动他居然躲开了?难道他看穿了什么?不可能!我的演技不可能有破绽!
一定是我今天穿得太寒酸了。都怪我妈,非要我穿这件破衣服!该死的,江帆,你给我等着,
我迟早让你跪倒在我的石榴裙下!还有你们这群看戏的,一群蠢猪!教室里,
几个本来还对她心存一丝怜悯的男生,默默地转过了头,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我看着她那副“我受了天大的委屈,但我不说”的模样,再对比着脑海里那段恶毒的咒骂,
只觉得一阵反胃。这时,学习委员走到讲台上,拍了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同学们,
说个事。我们隔壁班的李响同学,他父亲前几天查出了重病,需要一大笔手术费。
学校号召我们自愿捐款,为李响同学献一份爱心。大家量力而行,我们把捐款箱放在这里,
自愿投币。”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教室里热闹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李响我认识,
是个很开朗的男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大家纷纷起身,从几十到几百,
默默地将钱投进那个红色的捐款箱里。然后,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不约而同地,
投向了那个还沉浸在自己悲伤情绪里的林晚晚。我们的期待,从未如此一致。我们都想看看,
这位靠着“贫穷”人设博取了无数同情的“天使”,在这种真正需要爱心的时刻,
她和她的内心,会上演一出怎样精彩的对手戏。2林晚晚动了。
在全班三十七道目光的无声聚焦下,她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很慢,
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仪式感,仿佛她要去捐的不是钱,而是一部分血肉。她低着头,
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让我们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们能看见她紧紧抿着的嘴唇,
和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她走到捐款箱前,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迅速投钱离开,
而是停顿了足足有五秒钟。这五秒钟,对我们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因为在这五秒里,
她脑海中的风暴,正以最清晰的方式,在我们每个人的耳边上演。捐多少好呢?不能不捐,
不然我善良的人设就崩了。但是也不能捐多,我可是个连饭都快吃不起的贫困生。二十?
太多了,那是我两天的饭钱。五块?又太少了,显得我小气。十块吧,刚刚好。
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最能体现我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那份心意。她终于有了动作。
她从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张被捏得又软又旧的十元纸币。
她将纸币小心翼翼地展开,抚平上面的每一丝褶皱,然后,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
将它塞进了捐款箱的缝隙里。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带着晶莹的泪光,
迅速地扫视了一圈全班同学,最后目光在江帆空着的座位上停留了一瞬,
充满了无限的委屈和善良。你们都看到了吧?我这么穷,都愿意捐出我宝贵的饭钱。
我真是太善良了。江帆要是看见了,肯定会更心疼我。不像那个陈玥,
随手就扔了一张红色的进去,不过是她一顿下午茶的钱,有什么了不起的,
真是虚伪的富家女。坐她后面的我,手里还捏着笔,听到这句心声,指节瞬间捏得发白。
我捐那一百块,是因为我奶奶也曾生过重病,我知道那种无助的滋味。但在她心里,
一切都成了炫耀和表演。教室里的气氛更加诡异了。大家看她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震惊,
转变为一种混杂着厌恶和看戏的复杂情绪。她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
在舞台上卖力地表演着深情,却不知道台下的所有观众,
都拿着一份写满了她真实台词的剧本。这件事带来的余波还未散去,
班主任刘老师就抱着一沓文件走进了教室。她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同学们,
有个重要的通知。国家励志奖学金和助学金的申请开始启动了。我们班有一个助学金的名额,
金额是三千元。申请条件大家都知道,主要是家庭情况困难、品学兼优的同学。
有意向的同学,下午放学前来我这里领申请表,这周末写一份个人情况说明,
下周一我们班委会开会初步评议。”“助学金”三个字一出来,全班同学的视线,
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一样,再一次“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林晚晚身上。
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舞台。果不其然,林晚晚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如果说刚才的捐款让她损失了十块钱,那么这个消息,
就像是一张三百倍返利的彩票砸到了她脸上。她的腰板都挺直了些,
脸上那种怯生生的表情被一种志在必得的兴奋所取代。当然,
这只是我们从她的心声里“看”到的。表面上,
她依旧是那个低着头、默默无闻、仿佛这件事与她无关的小可怜。三千块!天哪,三千块!
够我买多少新衣服和护肤品了!这个名额必须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全班还有谁比我更‘穷’?还有谁比我的人设更完美?她的内心在欢呼雀跃,但很快,
一个名字浮现在我们所有人的脑海里,也同样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李响。那个父亲重病,
我们刚刚为他捐款的隔壁班同学。不对,刘老师说的是“我们班”。那么,
我们班里……我突然想起了坐在角落里的王浩。他平时沉默寡言,穿着朴素,
听说他父亲早逝,母亲靠打零工供他和他妹妹上学。他的情况,才是真正的艰难。王浩?
呵,他算什么东西。平时闷不吭声的,一点存在感都没有,老师根本想不起来他。
而且他成绩那么差,‘品学兼优’这条他就不占。不像我,成绩中上,又懂事又善良,
老师们都喜欢我。这个名额,我赢定了。林晚晚的内心充满了不屑和傲慢。
我得好好准备一下我的个人情况说明。怎么写才能最催人泪下呢?就写我爸妈常年有病,
家里唯一的收入就是几亩薄田。写我从小到大没穿过一件新衣服,每天的菜就是盐水煮白菜。
再写我为了省电,每晚都借着月光看书……对,就这么写!写得越惨越好,
最好能让刘老师看着我的申请表就掉眼泪。听着她脑子里这番***的构思,
我只觉得一阵生理性的不适。她不是在申请补助,她是在创作一部年度苦情大戏,而她自己,
就是那个才华横溢的最佳编剧。江帆从办公室回来了,手里拿着几张表格。他一进教室,
就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林晚晚看到他,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江帆回来了!
我得让他知道我要申请助学金的事。他作为班长,在评议的时候肯定有话语权。
我得让他帮我。她立刻站起身,拿着水杯,装作要去接水的样子,
朝着江帆的方向走了过去。她的脚步很轻,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柔弱感,
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江帆同学,”她在江帆身边停下,声音细若蚊蝇,
“刚才刘老师说的助学金……”江帆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自从听见她的心声后,
他脸上那种标志性的温和笑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现在的他,像一块被冰封的玉,礼貌,
但疏离。“嗯,我听说了。”他淡淡地应了一句。“我……我想申请。”林晚晚咬着嘴唇,
眼圈又开始泛红,“我家里的情况……可能比较符合。但是,我怕,
我怕别的同学会说闲话……”快!快说你会支持我!快说我最可怜,这个名额非我莫属!
只要你开口,班上那群跟屁虫肯定都会听你的!我们所有人,都在等着江帆的回答。
这几乎是对他的第一次正面考验。他会怎么做?是直接拆穿她,还是虚与委蛇?
江帆沉默了片刻。他没有回答林晚晚的问题,而是转过身,走上了讲台。
这个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林晚晚。江帆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全班同学。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关于这次的助学金申请,
我有一个提议。”全班都安静了下来。林晚晚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提议?
他要提议把名额直接给我吗?天哪,他果然是被我的善良和柔弱打动了!我就知道!
林晚晚的内心又开始上演甜蜜的幻想。然而,江帆接下来说的话,却像一盆冰水,
从她幻想的头顶,彻彻底底地浇了下来。“我认为,助学金的评选,
最重要的就是公平、公正、公开。个人情况说明固然重要,但那毕竟是主观陈述。
为了确保这笔钱能真正给到最需要的同学手上,我提议,在班级评议环节,
我们增加一个步骤。”他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从林晚晚惨白的小脸上扫过。“我提议,
由班委会和几名同学代表组成一个临时审核小组。所有申请的同学,除了提交书面材料,
还需要接受小组的简单问询。并且,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在征得申请人同意的情况下,
进行家庭情况的侧面核实,比如,一次简单的家访。”“家访”两个字,像一颗炸雷,
在教室里轰然炸响。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随即,一种心照不宣的、巨大的兴奋感涌了上来。
绝杀!这简直是釜底抽薪式的绝杀!林晚晚的“贫穷”,
完全是建立在信息不透明和她自己的“剧本”之上的。她的家境或许确实不富裕,
但绝对到不了她描述的那种“盐水煮白菜”的赤贫地步。否则,
她哪来的心机和精力去研究如何“钓”江帆?家访,就像一道照妖镜,
能让她精心构建的所有谎言瞬间原形毕露。我们齐刷刷地看向林晚晚。她的脸,
已经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那双总是水汪汪的眼睛里,
第一次露出了惊慌和恐惧。而她脑子里的声音,已经不是咆哮,而是歇斯底里的尖叫。
家访?!他疯了吗?!他为什么要提议家访?!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不可能!
他怎么会知道!他这是在针对我!他一定是想把这个名额给别人!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我那么可怜,他看不见吗?!这个该死的江帆,他毁了我的计划!我绝对不能让他们去我家!
绝对不行!江帆的提议,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刀就切中了她最致命的要害。
“我同意江帆的提议!”学习委员第一个举手响应。“我也同意!这样最公平!”“附议!
必须保证钱给到最需要的人!”班上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表态,声音响亮,态度坚决。
这不仅仅是对江帆提议的支持,更是我们这群“知情者”对林晚晚无声的宣判。
我们用这种方式,不动声色地,站到了江帆这一边。林晚晚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被我们所有人的意志,以及她自己内心的恐惧,彻底包围了。她看着江帆,
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解。而江帆,只是平静地回望着她,眼神深邃,波澜不惊。
他什么都没说,但他什么都做了。这场好戏,因为男主角的亲自下场,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3江帆的“家访”提议,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余波久久未平。
林晚晚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上,一整个下午都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我们听不见她脑内更多的咆哮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乱、恐慌的静电噪音,
充满了各种计划的碎片和自我否定。怎么办……怎么办……绝对不能让他们去我家!
我爸在外面打牌,我妈在给人做保姆,家里乱得像个垃圾堆……他们要是去了,
我的一切就都完了!江帆……他怎么能这么狠心……放学铃一响,
她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但她去的不是校门口,而是教师办公室的方向。
我们班的八卦小分队立刻心领神会。张力捅了捅我,压低声音说:“赌一毛钱,
她去刘老师那儿退出了。”“退出?”后排的体育委员凑过来,“这么好的机会,三千块呢,
她舍得?”“舍不得也得舍啊,”张力翻了个白眼,“跟三千块比起来,
她那个‘纯洁小白花’的人设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人设要是崩了,别说三千,
三万都换不回来。”我们正讨论着,江帆已经收拾好书包,从我身边走过。他脚步顿了顿,
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很复杂,不像之前那么冰冷,反而带了一丝……歉意?“今天的事,
别放在心上。”他低声说了一句,指的是林晚晚心声里对我无端的攻击。我愣了一下,
随即明白过来。他是在为林晚晚的内心独白向我道歉。这个男生,
有着超乎年龄的细腻和担当。“我没事,”我摇摇头,“不过是听了场免费的单口相声而已。
”他似乎被我的比喻逗笑了,嘴角微微勾起,那抹熟悉的温和笑容终于短暂地回归了片刻。
“那就好。”说完,他转身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提出“家访”,真的是单纯为了公平吗?还是……他早就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借由我们这诡异的“共享听觉”,找到了一个可以一击制胜的武器?
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班长,心思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果不其然,晚自习前,
班主任刘老师就宣布了结果。“林晚晚同学刚才来找我了,
”刘老师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惋惜和心疼,“她说,她很感谢学校和同学们的关心,
但她想把这个宝贵的名额,留给比她更需要的同学。她说,虽然她家里不富裕,
但父母身体健康,还能支撑。她还说,不想因为自己家的私事,
再麻烦班委会和同学们去家访……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啊。”刘老师说完,
还特意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王浩,眼神里充满了鼓励。教室里一片死寂。
如果不是我们所有人都开了“心声外挂”,这番话听起来该是多么的感人肺腑,
多么的催人泪下。一个贫穷但有骨气的少女形象,跃然纸上。可现在,
我们听着刘老师的转述,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们太清楚她“懂事”背后的真相了。
那不是谦让,是恐惧。不是善良,是自保。她用一种以退为进的方式,
不仅化解了家访的危机,还顺便在毫不知情的班主任面前,
把自己的“善良”人设又狠狠地刷了一层金漆。林晚晚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像是在无声地哭泣。呼……好险,总算是糊弄过去了。刘老师这个蠢女人,
果然吃我这一套。哼,江帆,你以为这样就能将我一军?我林晚晚可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助学金没了就没了,我的最终目标是你!还有你,陈玥,你给我等着,
今天下午你和江帆眉来眼去的样子,我可看得一清二楚!我后背一凉。
被一条毒蛇盯上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了。我意识到,随着助学金这条路的堵死,
她所有的火力,即将毫无保留地,全部转移到我和江帆身上。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林晚晚恢复了她往日的模样,安静、怯懦,像一株无害的含羞草。她甚至主动跟我打了招呼,
虽然笑容僵硬,但表面功夫做得十足。可我们听得见,她内心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陈玥这个女人,家境好,长得也还行,整天在江帆面前晃来晃去,是我最大的威胁。
我必须想个办法,让她在江帆面前,在全班同学面前,彻底身败名裂。用什么办法好呢?
说她坏话?不行,太低级了。得来点有技术含量的。得让她百口莫辩,得让所有人都觉得,
是她仗着家里有钱,在欺负我这个可怜的穷学生。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
我去图书馆还几本书,准备轻轻松松过个周末。图书馆里人不多,很安静,
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我把书还掉,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在书架的拐角处,看到了林晚晚。
她抱着一摞比她脑袋还高的书,摇摇晃晃地走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看到她,
我下意识地就想绕开走。直觉告诉我,离她越近,麻烦就越多。然而,
她却像是算准了我的路线,径直朝我这边走了过来。来了,她过来了。计划开始。
摄影机、灯光、演员……全都就位了。林晚晚,拿出你的奥斯卡演技来!她脑子里响起的,
是导演喊“开始”的声音。我心头警铃大作,立刻站定,与她保持着三步以上的安全距离。
我倒要看看,她想演一出什么戏。她走到我面前,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陈玥同学,真巧啊。”“不巧,我来还书。”我语气平淡,不想跟她多说一个字。
态度这么冷淡?正好,等下就更有理由说你欺负我了。她抱着那摞书,
身体晃得更厉害了。“那个……你能帮我个忙吗?这些书太重了,我想放到最上面那格,
可是我……我够不着。”她说着,还可怜兮兮地踮了踮脚。我看着她怀里那摞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