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证那天,江淮年把婚戒丢给我说:管好你的心。
我低头藏起病历单,笑得温顺:江总放心……
直到某天他失控砸碎整面酒柜——
为什么你的化疗单上,写的紧急联系人是我?
领证那天,乌云压得很低,一场暴雨悬而未决,像极了我当时的心情。
江淮年的黑色宾利停在民政局门口,比约定的时间晚了整整一小时。我坐在冰凉的长椅上,看着雨水终于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在玻璃窗上蜿蜒出扭曲的水痕。
他推门进来,带进一身潮湿的冷气和若有似无的昂贵香水味。没打伞,几缕黑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更衬得眉眼深邃,下颌线紧绷。他径直走到我面前,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民政局大厅似乎都安静了几分。
他甚至没坐下,只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丝绒盒子,随意扔到我怀里。
“拿着。”
盒子边缘有点硌人。我打开,里面是一枚女戒,设计极简,镶着一圈不小的钻石,在昏暗光线下也折射出冰冷锋利的光。很贵,也很不走心,像批量采购的赠品。
“我的呢?”我抬起头,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他像是才想起这回事,又从裤袋里摸出另一个更小的盒子,递过来。男戒,同款,更素一些。
我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触到他的皮肤,冰凉一片。他立刻抽回手,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公司还有会,速战速决。”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率先走向办理窗口。
拍照,签字,盖章。
整个过程高效得像是在完成一项令人厌烦的商务流程。工作人员大概没见过这么一对新人——男方面无表情,眼神时不时落在腕表上;女方安静顺从,脸上挂着一丝若有似无、却毫无温度的笑意。
红本拿到手,江淮年看都没看,直接揣进兜里。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车顶棚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们一前一后走到门口,他的司机立刻撑伞小跑过来,小心地护着他往车那边去。
我被晾在原地,冰凉的雨丝被风卷着扑到脸上。
走了几步,他像是才记起还有我这么个人,停住脚步,半侧过身。雨水勾勒出他挺拔却冷漠的轮廓。
“地址发你手机了。指纹锁录了你的信息,除了主卧,其他房间随你便。”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警告,“安分点,别妄想管我的事,更别去打扰我奶奶。”
我捏紧了手里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钻石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然后,我抬起头,对他绽开一个无比温顺乖巧的笑容,声音被雨声压得有些轻,却足够清晰:“江总放心,我比您更盼着早日离婚。”
他似乎被我这句直白的话噎了一下,眼神沉了沉,最终只丢下一句“最好如此”,便弯腰上了车。
黑色宾利碾过积水,毫不留恋地驶离。
我站在原地,直到车尾灯彻底消失在雨幕中,才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的左手。掌心除了被戒指盒硌出的红痕,还有一张被揉捏得有些发皱的纸角。
那是我藏起来的病例单。
深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我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融入了地铁站汹涌的人潮。和他比起来,我的行程廉价又拥挤,但这才是属于我的真实世界。
江淮年给的地址是市中心顶级平层公寓,能俯瞰整个江景的那种。我拖着简单的行李箱站在门口时,指纹锁应声而开。
玄关大得能停下我那辆二手小 Polo。室内是标准的精英审美,黑白灰为主,线条利落,昂贵,但也冷冰冰的,没什么烟火气,像个高级酒店样板间。
果然,只有主卧的门是指纹加密的。我识趣地选了离主卧最远的客房。
我的东西很少,几分钟就收拾完毕。手机震了一下,是江淮年的信息,言简意赅地告知我他近期都不会回来,以及提醒我记住后天晚上陪他回老宅看奶奶。
这是领证前就说好的,我们这场交易的核心——演好一对恩爱夫妻,哄他病重的奶奶开心。
我回了个“好的”。
日子一下子变得空荡起来。这公寓太大,太安静,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客厅巨大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繁华的江景,一坐就是一下午。
化疗的副作用比想象中更难熬。恶心,乏力,掉头发。每次从医院回来,我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只想缩在客房那张不算大的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幸好,江淮年从不回来,这给了我喘息和狼狈的空间。偶尔,他会突然发信息,内容永远跟“演戏”相关。
奶奶让人送了补汤过来,喝掉,拍照发我。
明天下午司机会送一套珠宝过来,后天家宴戴上。
记得把婚戒摆在显眼位置,阿姨会定期过来打扫。
我一一照做,扮演着一个合格的、被他圈养起来的妻子。
第一次陪他回老宅,我精心化了妆,用遮瑕努力盖住脸上的苍白和疲惫,挑了一条看起来温柔得体的裙子,戴上他送来的那套价值不菲的珠宝。
江淮年准时出现在公寓楼下,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冷漠模样。他打量了我一眼,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对我这身过于用力的打扮有些不以为然,但最终没说什么。
车上,密闭空间里弥漫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我偏头看着窗外,强压着一阵阵翻涌的恶心。
“脸色这么差?”他忽然开口,声音没什么温度,“别在奶奶面前露出这副样子。”
我攥紧了手指,指甲掐进掌心,用轻微的刺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有点晕车,没事。”我低声回答。
他不再说话,拿出平板开始处理邮件。
到了老宅,他极其自然地揽住我的腰。掌心温热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熨贴过来,我却控制不住地僵硬了一下。
他似乎察觉到了,低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我立刻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仰头对他露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略带羞涩和依赖的笑容。
他显然很满意我的“演技”,唇角勾了勾,揽着我的手臂收紧了些,看上去十足恩爱。
江奶奶是个很和蔼的老人,因为病痛显得很瘦弱,但眼神清亮。她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江淮年坐在一旁,平时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男人,此刻乖顺得像个大学生,偶尔还应和两句,目光落在我身上时,甚至能伪装出几分缱绻的温柔。
我看着奶奶毫无阴霾的笑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这场戏,至少对一位弥留之际的老人而言,是充满善意的。
家宴气氛很好,直到江淮年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江宸宇笑着“提醒”我:“嫂子,汤凉了,趁热喝对身体好,你看起来太瘦了。”
我面前那碗油腻的鸡汤,瞬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胃里翻江倒海,我脸色霎时白得彻底,猛地站起来捂住嘴,含糊地说了声“抱歉”,几乎是踉跄着冲向了洗手间。
身后瞬间安静下来。
我趴在洗手台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只觉得浑身脱力,冷汗涔涔。缓了好一会儿,我才用冷水拍了拍脸,努力调整好表情走出去。
餐厅气氛有些微妙。
奶奶一脸担忧:“安安,是不是不舒服?脸色这么难看。”
江淮年坐在位置上,眼神幽深地看着我,看不出情绪。
我勉强笑笑:“没事奶奶,可能就是最近肠胃有点弱。”
江宸宇的母亲,江淮年的继母,端着温婉的笑容,意有所指地轻声说:“这症状,倒像是好事儿了。淮年,你们也该抓紧了,奶奶可一直盼着曾孙呢。”
我身体猛地一僵。
江淮年放下筷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她还小,不急。”
说完,他起身走到我身边,手掌无比自然地贴上我的额头,语气是刻意营造出的亲昵:“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走吧,我们先回去休息。”
他揽着我,礼貌地跟奶奶告别,姿态强硬地把我带离了老宅。
一上车,他脸上那点伪装的温情瞬间消失殆尽。
车厢里气压低得吓人。
“你刚才怎么回事?”他声音冷硬。
“对不起,胃突然有点不舒服……”我虚弱地解释。
他打断我,眼神锐利如刀,从上到下扫视我:“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在耍什么花样。怀上孩子逼宫这种戏码,很蠢,后果也不是你承担得起的。”
我心脏狠狠一缩,像是被冰锥刺穿,密密麻麻的疼蔓延开来。
我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轻轻笑了声,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江总多虑了。我就算真要找金主傍身,也不会找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男人。”
他周身的气压瞬间更冷了,下颌线绷得死紧。
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