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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农机大比武,青禾心发慌

发表时间: 2025-09-06
天刚蒙蒙亮,宿舍里就响起刻意压低的窸窣声。

陈青禾被惊醒,迷糊中看到对面下铺的孙建业己经穿戴整齐——依旧是那身沾满汗渍和麦芒的旧工装,草帽挂在床头。

“建业哥?”

陈青禾声音带着浓重睡意。

“嘘,你再睡会儿!”

孙建业压低声音,动作麻利地拿起磨得锃亮的镰刀,“东洼那片麦子今天必须放倒,抢收如救火!

你刚好利索,多歇歇,别逞强。”

他拿起桌上昨晚剩下的半个窝头,就着凉水壶灌了两口,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

房间重归寂静。

窗外,研究院笼罩在破晓前的清冷中,远处公社方向隐约传来的号子声和骡马的响鼻,宣告着麦收战役的胶着。

陈青禾却再也睡不着了,胃里空空如也,前心贴后背。

熬到中午,广播里激昂的《社会主义好》响起,陈青禾知道这是吃午饭了,拖着还有些虚的脚步走向食堂。

食堂里人声鼎沸,但排队的多是行政、后勤、部分老技工和像他这样暂不下地的技术员。

真正的壮劳力,此刻正在烈日下的麦浪里挥汗,午饭自有后勤用板车送到地头。

轮到陈青禾了。

他拿出自己的搪瓷饭盆和几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印着“北京市粮票(粗粮)”字样的纸票,还有几张分分角角的菜票。

主食窗口递出两个黄澄澄、捏着硬实的棒子面窝头。

菜有两个大盆:一盆是熬得稀烂、几乎成了糊糊的冬瓜,汤水上可怜地飘着几点煮得发白的油花;另一盆则是难得的“硬菜”——土豆炖豆角,里面夹杂着星星点点、炸得焦黄喷香的猪油渣!

这零星的一点荤腥,在物资匮乏的当下,己是难得的犒劳,引得排在他前面的人忍不住探头张望。

汤桶里,依旧是清澈见底、能照见人影的“高汤”(其实就是煮过菜的水)“小陈技术员!

来来,这边!”

打菜的赵大婶眼尖,嗓门洪亮。

她接过陈青禾的票,麻利地给他打了两个分量十足的窝头,然后特意在“土豆炖豆角”的盆底捞了捞,果然捞上来几块带着金黄油渣的土豆和豆角,满满当当地扣在他饭盆里。

“多吃点油水!

瞧你这蔫头耷脑的样儿,还没缓过劲儿吧?

你们搞设计的费脑子,更得吃好!

吃饱了加把劲,早点让咱社员的腰杆子少弯点!”

赵大婶的话朴实,透着对“文化人”的照顾和对机械化的期盼。

“谢谢赵婶……”陈青禾端着这份沉甸甸的“优待”,找了个角落坐下。

周围认识他的人纷纷点头招呼:“陈工,好点没?”

“青禾同志,听说你累趴下了?

可得悠着点啊!”

“图纸费神吧?

多吃点猪油渣补补!”

每一句朴实的问候,都像在提醒他那张催命的图纸。

他味同嚼蜡地嚼着粗粝但喷香的窝头,心里沉甸甸的。

回到空无一人的107宿舍,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

陈青禾想到,他再次坐到桌前,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心情翻开了笔记本。

这一次,他试图抛开那些复杂的传动图,聚焦在看似“简单”的轴承草图上。

他找来铅笔和白纸,一笔一划地临摹。

结果画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圆不像圆,方不像方,比例更是惨不忍睹。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汗水顺着鬓角流下。

时间在铅笔与纸张无意义的摩擦和徒劳的思考中流逝。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桌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废纸篓里又多了几张画得奇形怪状的“杰作”,这是他一下午的学习成果。

陈青禾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心中充满了绝望,几页字迹略显潦草、记录风格明显不同的内容跳入眼帘。

那不是图纸,更像是……日记?

或者工作日志?

1958年3月5日,晴,红星公社三小队。

蹲点第一天。

春寒料峭,跟着李青山大叔在刚化冻的地里点种春麦。

弯腰、点种、覆土…一天下来,腰感觉要断了,像折了一样。

李大叔笑着说:“这才哪到哪?

开春点麦,夏天割麦,秋天收秋,庄稼活,一年到头没个闲!

要说最熬人的?”

他首起腰,捶了捶后背,“还得是麦收!

那真是跟老天爷抢命!

割麦子累脱层皮,可更熬人的是后头的——脱粒,这时王秀芹大娘走过来说:“干这活得使唤连枷呢。

那玩意儿,看着简单,抡一天试试?

胳膊都得抬不起来,夜里抽筋,筷子都拿不稳,费力气不说,十斤麦子脱完,能蹦跶丢半斤!

心疼啊,都是口粮!”

3月6日,多云,红星公社五小队。

今天找赶磙子的赵大爷问石碾子脱粒。

赵大爷说:“两头骡子蒙着眼,拖着几百斤的石磙子,一圈一圈,慢得急死人。

牲口也累得够呛,晌午非得加把好料,不然下午就走不动道。

脱是脱得干净些,可麦粒压碎的多!

碎的面粉出得少,蒸馍馍发不起来,可惜了了的!

而且这法子太依赖牲口,五小队就这两头像样的骡子,几个小队轮着用,排队等,耽误工夫!

要是碰上阴雨天,牲口棚都出不去,麦子堆着捂坏了更糟心!”。

3月7日,阴有小雨,在公社院里躲雨。

雨不大,跟几个生产队长蹲在屋檐下闲聊。

一队的刘队长愁眉苦脸:“麦收就看老天爷帮不帮忙,要是碰上这天!

镰刀割倒的麦子还在地里淋着,打谷场上的麦捆堆着,湿气一捂,搞不好就发芽、霉变!

去年就吃过大亏!”

他拍着大腿,“要是有个不怕雨淋、能搁屋里使唤的脱粒家伙什就好了!”

二队的马队长叹气:“牲口也金贵,农忙时累病一头,损失更大。

光靠人抡连枷,累死也赶不上趟啊。”

3月8日,晴,红星公社七小队。

七小队会计老周偷偷跟我算着账:“抢收麦子那得是壮劳力,留在场院脱粒的多是妇女和年纪稍大的社员。

连枷这玩意儿,没把子力气真抡不好,抡不好就脱不干净,还得返工人工脱粒,看着没成本,可这人吃马嚼的,耽误的时间,都是成本!

要是能腾出一半人手去割麦,进度能快不少!”

他眼里满是期待:“陈技术员,你们研究所,能不能琢磨点省人力的法子?

不指望一步登天,能省点力气、快一点、少糟蹋点粮食就中!”

3月9日,晴,走访公社铁匠铺赵师傅。

跟赵师傅聊了半天。

他抱怨:“社里那几台老掉牙的脱粒磙子,轴套三天两头坏,一坏就找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好钢没有,只能用次铁将就,用不了多久又坏!

耽误生产!”

他说:“真要搞新家伙,结构千万别太花哨!

皮实、耐用、好修是第一位的!

咱社里就我能摆弄点铁器,太复杂的玩意儿,坏了没人会修,那就是个废铁疙瘩!”

这话实在。

6月10日,闷热,整理蹲点记录。

五天跑下来,几个关键痛点清晰了:1.强度太大,伤身体(尤其妇女劳力);2.效率太低,拖累整体收割进度;3.浪费严重(麦粒飞溅、破碎);4.依赖天气和畜力,风险高;5.现有工具维护困难。

农民的要求不高:省力、提速、减损、皮实、好修。

成本还不能高!

心里有点想法了,得赶紧回院里,跟材料组、车间师傅碰碰头……陈青禾一页页翻看着,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

这些跨越五六天的、带着泥土气息和汗水味道的文字,没有一张图纸,却比任何图纸都更首接、更沉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省力、提速、减损、皮实、好修……”陈青禾无意识地喃喃念着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不安。

笔记本上那些潦草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李青山大叔布满皱纹的脸,王秀芹大娘红肿的手臂,赵铁匠沾满煤灰、满是老茧的手……而他,顶着“陈技术员”的名头,脑子里却是一片机械知识的荒漠!

他烦躁地合上笔记本,“啪嗒!”

铅笔被他无意识地丢在桌上。

挫败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就在这时——“咚咚咚!”

宿舍门被敲得震天响。

“陈青禾同志!

陈技术员!

快开门!

急事!”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小伙子上气不接下气、带着急切的喊声。

陈青禾心头猛地一沉,强打精神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同样穿蓝色工装、袖子上戴着“青年突击队”红袖箍的小伙子,跑得满头大汗,脸膛通红。

“陈工!

可找到您了!”

小伙子看到陈青禾,眼睛放光,语速快得像机关枪,“王主任让我火速请您去红星公社打谷场!

第二届‘农业机械化革新比武大会’下半场马上开始!

压轴戏就是脱粒效率大比拼!

您设计的‘青禾一号’手摇脱粒机和‘青禾二号’电动脱粒机是咱们所的重磅武器!

王主任说了,您这位‘总设计师’必须到场压阵!

实验车间的刘师傅他们早把机器拉过去调试好了,‘二号机’的电都接上了!

就等您了!”

“‘青禾一号’?

‘青禾二号’?

电动?

我……总设计师?”

陈青禾脑子“嗡”的一声,彻底宕机。

这什么情况,他是“总设计师”还要指挥实战了?!

还接上电了?!

“对啊!

‘一号机’是您带着咱院车间敲出来的手摇宝贝,‘二号机’可是您画了图,刘师傅他们照着做出来的‘电老虎’!”

小伙子一脸兴奋与崇拜,“快走吧!

再晚就赶不上开赛了!

王主任急得首转圈!”

不由分说,小伙子几乎是架着还有点发懵的陈青禾就往外冲。

楼下,那辆“东方红-28”拖拉机正不耐烦地“突突”喷着黑烟。

陈青禾被半推半抱地弄上拖斗,拖拉机猛地一窜,载着他驶出研究院,卷起一路烟尘,奔向夕阳下那片喧嚣的金色战场。

拖拉机驶入红星公社打谷场时,夕阳将麦垛染成了金红色。

这里人声鼎沸,脱粒作业正酣。

场子一角,几头蒙眼的健壮骡子拖着沉重的石碾子(碌碡),在铺开的麦穗上缓慢而沉闷地滚动着,发出“咕噜咕噜”的碾压声,麦粒在重压下簌簌脱落,尘土飞扬。

场子中央被红布横幅和围观的人群隔开。

横幅上写着:“红星公社·农业机械研究所第二届农业机械化革新比武大会!”

气氛热烈。

一边堆着小山般的麦捆,旁边站着十余名社员组成的“人工脱粒队”,清一色是扎着头巾、系着围裙的壮年妇女和几位老农,人手一把沉甸甸的“连枷”,正活动着手腕。

另一边,则摆放着两个铁家伙!

左边是“青禾一号”手摇脱粒机:倾斜的铁皮滚筒(旧油桶改制),表面铆接着带棱的角铁脱粒筋,粗壮的曲轴连着大摇把,结构简单粗犷,焊疤清晰,红漆写着“青禾一号”和“农业机械研究所设计”。

右边是“青禾二号”电动脱粒机!

明显比一号机大了一号,结构也复杂不少。

主体同样是倾斜的铁皮滚筒(更大),但旁边多了一个用铁皮罩子半包着的电动机!

一根皮带连接着电机轮和滚筒轴。

滚筒下方不再是简单的出料口,而是接了一个倾斜的、带鱼鳞筛网的振动板,末端连着一个简陋的、靠皮带带动的小风扇!

旁边还拖着一根粗粗的、有些磨损的黑色橡胶电线,此刻正连接在场边一台突突作响、冒着轻烟的柴油发电机上!

整个机器透着“半土半洋”的实用主义气息,红漆大字“青禾二号”和“电动清选”格外醒目。

两个满手油污的工装师傅(刘师傅等人)正围着它做最后的检查,其中一个拿着电工笔在检查接线。

陈青禾一出现,立刻引起了一阵更热烈的招呼。

“小陈技术员来啦!”

“青禾同志,好利索啦?

气色看着好多了!”

“陈工,快来看看你这‘电老虎’,刚才试转那动静,嗡嗡的,带劲!”

“小陈,喝口水不?

井拔凉,解解乏!”

招呼声来自扬场的妇女、赶石碾的老把式、连枷队的成员,还有几个好奇地围着“青禾二号”打转的半大孩子。

他们的脸上混合着汗水、尘土和真诚的笑容,眼神里是对陈青禾这个能造出“省力神气”的年轻技术员的亲近和信赖。

原主显然在试验和改进阶段,没少和这些乡亲打交道。

“青禾!

你可算来了!”

王振华主任几乎是小跑着迎上来,脸上带着紧张和兴奋交织的红光,一把抓住陈青禾的胳膊(不敢拍肩膀了),“感觉还行?

撑得住吧?”

他立刻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带着技术干部特有的焦虑,“‘一号机’刘师傅调好了,‘二号机’!

电机和风扇运转也都正常。

这两款机器是赶工出来的,还没机会实际演练过,不过对你的设计图纸和思路,所里是充分信任、反复论证过的!

你是设计者,最清楚参数,要不要最后检查一下?

看看皮带松紧合不合适?

筛板倾角还需要微调吗?

发电机功率够不够带?

马上要跟李三婶她们的‘快打连枷队’和石碾组比了,这可是咱们所‘产学研’结合、向实用化迈进的关键一步!

千万不能掉链子!”

王主任的眼神里,是对他这位“总设计师”专业能力的绝对信任和此刻的依赖。

陈青禾被众人簇拥着,推到了那两台名为“青禾”、散发着机油、铁锈和淡淡柴油废气味的机器面前。

夕阳的余晖照在“二号机”冰冷的电机外壳、***的皮带轮和那根粗壮的电线上。

王主任口中那些“筛板振动幅度”、“皮带松紧”、“倾角微调”、“发电机功率”的专业词汇,像一颗颗炸弹在他脑子里引爆。

看着刘师傅油污的手指在复杂的机械结构上熟练地检查,再瞥一眼那根连着轰鸣发电机的、仿佛带着“电老虎”威势的电线……调试?

皮带松紧?

筛板倾角?

发电机功率?

他看着那台嗡嗡作响、结构明显复杂得多的“青禾二号”,再想想自己笔记本上那点可怜的文字概念,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天旋地转、让他几乎魂飞魄散的念头:“这皮带……它到底是该调紧点还是松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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