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殿的红烛,烧得噼啪作响,烛泪滚滚,像极了美人泣血。
我叫萧明月,当朝丞相萧远的嫡女。今夜,是我和我们大燕朝的皇帝,赵旬的新婚之夜。
他五十岁,我十六岁。
宫人们都退下了,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我和龙床上那位大燕朝最尊贵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明黄的寝衣,靠坐在床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明月,过来。”他的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顺从地起身,一步步走向他。脚下的红毯柔软得像是踩在云端,可我知道,这条路通往的是地狱,还是权力之巅,全看今晚。
我的父亲,当朝丞相萧远,送我进宫时,在我耳边说:“月儿,你是爹最锋利的刀,也是最完美的棋子。抓住陛下的心,我们萧家就能更上一层楼。”
抓住他的心?
我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眼窝深陷,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的老人,心中冷笑。
一个能踩着兄弟尸骨登基,用三十年时间将朝堂清洗得只剩下应声虫的暴君,他会有心吗?
不,他只有权欲和猜忌。
我走到床边,柔顺地跪下,为他脱去鞋履。
“陛下……”我的声音带着少女的怯懦和娇羞,这是父亲教我的。男人,无论多大年纪,都喜欢这种调调。
赵旬浑浊的眼睛在我身上扫视,像是在欣赏一件新得的珍玩。
“抬起头来。”他说。
我缓缓抬头,露出那张经过精心打扮的脸。我长得像我母亲,江南第一美人,清丽,柔婉,带着一股子易碎感。
“像,真像。”赵旬喃喃自语,伸出干枯的手,抚上我的脸颊,“可惜,再美的花,也有凋零的一日。”
他的手指冰冷,像蛇一样滑腻,让我胃里一阵翻涌。但我没有躲,反而微微仰头,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心,眼角沁出一点泪光:“能得陛下怜惜,是明月此生之幸。”
“幸?”他突然笑了,笑声像是破旧的风箱,“你们萧家,可真是会***女儿。”
我心中一凛。
他知道了?不,不可能。父亲的计划天衣无缝。
“明月愚钝,不知陛下何意。”我垂下眼睑,作惶恐状。
赵旬收回手,端起床头案几上的一杯酒,递给我:“今夜是我们的合卺酒,你先喝。”
我看着那杯澄澈的酒液,心中警铃大作。
酒里有毒?他想试探我?还是……
电光石火间,无数念头在我脑中闪过。
父亲的计划里,我应该在侍寝之后,用一根淬了剧毒的簪子,在他熟睡时刺入他的心口。事成之后,自有父亲安排的人手处理后续,扶三皇子登基,而我,会成为大燕最尊贵的太后。
可现在,这杯酒打乱了所有计划。
喝,还是不喝?
若是不喝,便是抗旨,他会立刻杀了我。
若是喝……
我看着赵旬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忽然明白了。
他什么都知道。他就是在等我,等我这颗萧家送来的棋子,自己跳进他设好的棋盘里。
好一个暴君!
我心中瞬间有了决断,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不谙世事的纯真模样。我接过酒杯,羞涩地看了他一眼,柔声道:“陛下,合-卺酒,当共饮。”
说着,我将酒杯凑到唇边,先是自己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踮起脚尖,将剩下的半杯酒,渡入他的口中。
这是一个极尽魅惑的动作。
赵旬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变成了欣赏。他没有推开我,任由我将那杯酒喂完。
做完这一切,我退后一步,盈盈下拜,声音却不再是伪装的娇柔,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臣妾,恭送陛下……归西。”
赵旬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想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他指着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我静静地看着他,微笑着解释:“陛下,这酒,叫‘见血封喉’,无色无味,但毒性最烈。您喝了半杯,臣妾也喝了半杯。”
赵旬的身体开始抽搐,明黄的被褥被他抓得不成样子。
“您一定在想,为什么臣妾要与您同归于尽,对吗?”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为……臣妾不想当棋子了。”
父亲以为他掌控一切,却不知,他最完美的棋子,早就有了自己的思想。
与其成为他权力的垫脚石,不如,我自己来坐上那个位子。
“您……你……”赵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臣妾知道,这酒里没有毒。”我轻声说,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真正的毒,在这里。”
我抬起手,张开嘴,舌下含着的一颗黑色药丸滚落在我白皙的掌心。
这是‘子母断肠蛊’的子蛊。而母蛊,早在一个月前,就通过膳食,进入了陛下的身体。
合-卺酒只是一个引子,一个让我能近他身,并将子蛊渡给他的引子。只要我不催动,他喝下去也无妨。但现在……
我看着赵旬七窍开始流出黑血,身体渐渐僵硬,眼中的生机一点点消散。
“陛下,您放心。您的大燕,臣妾会替您好好看着的。”我拂了拂衣袖,站直了身体。
殿外的风,吹得窗棂作响。
我走到殿门前,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来人啊——!陛下驾崩了——!”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而我,萧明月,从这一刻起,不再是任何人的棋子。
我是执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