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冷雨初歇。
城市沉入一片死寂的深渊，仿佛被遗忘在时间之外。
唯有滨河公园下游的河岸还在喘息，浓重的白雾如幽灵的裹尸布般缠绕在光秃秃的枯枝间，枝桠的剪影在黑暗中扭曲成嶙峋的鬼爪。
浑浊的河水无声流淌，偶尔撞上嶙峋的岸石，发出湿漉漉的闷响，像是某种沉睡巨兽的叹息。几盏间隔遥远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非但未能驱散黑暗，反而将这片区域浸染得愈发诡谲——光晕边缘的阴影仿佛活物般蠕动，贪婪地吞噬着每一寸微弱的亮色。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腐叶的气息，冰冷地钻进人的骨髓。
醉醺醺的老刘就是在这时跌跌撞撞地闯入这片死域的。他像一截被遗弃的朽木，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过泥泞的河岸，皮鞋早已灌满冰凉的泥水，每一步都陷进黏稠的黑暗里。
“妈的，什么鬼天气……”他含混地咒骂着，声音被浓雾吸得干瘪。酒精在血管里烧灼，却压不住心底莫名的寒意；他总觉得身后有东西在跟着，可回头望去，只有雾气在无声地翻涌，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突然，小腿狠狠撞上一个湿滑沉重的物件。那东西纹丝不动，仿佛早已在黑暗中守候多时。老刘猝然失衡，整个人扑进泥泞里，腐臭的河水溅了他满嘴。
“操！”他挣扎着爬起，膝盖***辣地疼。醉眼朦胧中，他眯起眼打量那碍事的玩意儿——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半人高，表面泛着诡异的油光，腥臭味直冲鼻腔，混杂着潮湿的***气息，像腐烂的鱼内脏被碾碎在雨夜里。
“谁他妈这么缺德……”他嘟囔着，却鬼使神差地摸出打火机。指尖触到塑料袋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神经窜上来，仿佛碰到了不该碰的禁忌。
咔哒。
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勉强撕开一小片黑暗。塑料袋表面赫然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像是被利刃刻意划开，边缘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装的什么玩意儿这么臭……”他凑近窥视，呼吸陡然一滞。
火光熄灭前的最后一瞬，袋中之物骤然清晰：一只惨白浮肿的断手，浸泡在暗红的血污里，手指扭曲成痉挛的弧度，指甲上剥落的红色指甲油在惨白皮肤的映衬下，红得如同凝固的火焰——那抹猩红刺得他眼球生疼，仿佛在无声尖叫。
老刘的醉意瞬间被抽干。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炸开，直冲头顶，头皮发麻得像是被千万根冰针扎透。他喉咙里挤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呜咽，连滚带爬地向后猛退，泥水溅满裤腿也浑然不觉。“手！手！”他语无伦次地嘶吼，仿佛那黑色的袋子正咧着嘴向他爬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手脚并用逃向远处，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拉长的影子上——那影子在雾气中扭曲变形，像另一个阴森的魂魄正贴着地面紧追不舍。
终于扑到路灯下，昏黄的光晕勉强圈出一方安全的孤岛。他哆嗦着掏出手机，泥污的手指几乎握不住这方寸机器。电话接通，他劈头盖脸地吼：“手！河里……黑袋子……有只手！死人的手！”声音劈裂在寂静里，惊飞了远处枯树上的乌鸦。
“先生，请冷静。具***置？”接线员的声音平稳如手术刀。
“滨河公园下游……岸边……”他喘得像破风箱，目光死死锁住河岸方向。雾气深处，那个黑色的轮廓静静伏在泥地里，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嘴。
“确定是人的手？”
老刘的脑海轰然炸开：那只惨白的手，剥落的红指甲油……胃里翻江倒海，他干呕起来。“千真万确！女人的手！指甲油红得……红得像刚泼出来的血！”他几乎在尖叫，“老天爷，那颜色要吃人啊！”
“请留现场协助调查。”
可老刘听不进去了。他环顾四周，路灯的光晕之外，每一寸阴影都在蠕动。枯枝的影子像伸长的鬼手，河水的呜咽成了低语。他想起昨夜酒馆里听过的旧闻——三年前，也有个女人在这段河里失踪，指甲上就涂着刺目的红……
“不，我得走！”他踉跄着后退，每一步都踩碎自己的心跳，“这地方……邪门得很！”
挂断电话，他最后回望河岸。雾气深处，黑色塑料袋依旧沉默地躺着，等待着破晓的审判。而浑浊的河水无声流淌，幽暗的水波下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缓缓睁开——它见过太多秘密，却永远闭口不言。老刘头也不回地逃进夜色，影子被拉得细长如蛛丝，在雾中碎裂又重组，仿佛整个河岸的黑暗正张开巨口，无声地吞没他仓皇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