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天庭当差。差事很清闲。管祈愿簿的。说白了，就是三界生灵有什么屁大的愿望，
比如“隔壁村的翠花能看上我”、“我家老母鸡明天能多下个蛋”之类的，
都会化作一道微光，汇集到我这里的祈愿簿上。我的工作，就是翻翻，然后归档。
至于能不能实现，那不归我管，那是各路神仙的业绩。我就图个清净。这地儿叫“万愿司”，
听着挺唬人，其实就是天庭的收发室，没什么油水，也没什么前途，
来的都是些没背景的小仙娥、小仙君。我挺满意。毕竟，我叫齐不语。我来这，
就是为了不语。可总有不开眼的，非要往我枪口上撞。“喂，那个管本子的，
把这个给本君加急处理了！”一个声音，又尖又傲。我眼皮都没抬，
继续给我面前这盆不开花的万年青浇水。这盆花是我从下界顺手捞上来的，死气沉沉的，
跟我挺像。“本君跟你说话呢！你聋了？”一卷金色的玉简“啪”一声砸在我桌上，
震得我那盆万年青的叶子都抖了一下。我这才抬起头。一个穿着雷纹紫电袍的年轻神仙，
鼻孔朝天，下巴抬得能挂个酱油瓶。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狗腿子，一脸的耀武扬威。
我瞅了他一眼。不认识。但看这骚包的打扮，八成是哪个雷部正神的亲戚。天庭就这样，
裙带关系比蜘蛛网还密。我没理他，拿起抹布，仔仔细细擦了擦被他玉简砸到的地方。
我的桌子，是上好的温神玉，不能沾了傻气。“你！”那年轻神仙气得脸都紫了，
“你知不知道本君是谁？我姑父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座下三十六雷将之一的赵天君！
”哦，原来是雷神的侄子的手下的侄子。这关系绕的，比凡人国度的十八弯山路还绕。
我还是没说话，伸手，把他那卷玉简推了回去。“你什么意思？”他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指了指旁边排着队，手里都捧着玉简的小仙娥们，然后又指了指他。意思很明白：排队去。
那些小仙娥们吓得一哆嗦，纷纷低下头，不敢看这边。“放肆！”他一拍桌子，神力激荡，
整个万愿司的桌椅都跟着晃了晃，“本君的事，是这些凡夫俗子的祈愿能比的？
本君要祈愿的是，让我新得的法宝‘紫电锥’能早日炼化成功！这关乎天庭的威严！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来气了。还天庭的威威严？
天庭的威严就是给你这种货色用来插队炼法宝的？我看着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排队。
”这是我今天说的第一句话。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好，好你个不长眼的东西！
”他怒极反笑，指着我的鼻子，“今天本君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神仙的规矩！
”他身上电光一闪，一只由雷电组成的大手就朝我抓了过来。
排队的小仙娥们吓得尖叫着散开。我坐着没动。就在那只雷电大手快要碰到我的时候，
怪事发生了。那年轻神仙脚下，那块铺了几万年、平整得能当镜子用的金砖，
突然就翘起来一块。就那么一小块，正好绊在他前进的脚上。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位雷将的侄子，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脸朝下，“哐”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栽在了地上。
他那只威风凛凛的雷电大手，也因为施法者本体摔了个大马趴，瞬间溃散，化作几缕青烟，
消失了。整个万愿司，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看傻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天庭的金砖，那可是用天火炼了九九八十一天的，别说翘起来，
你就是用斧子劈都劈不出一道印子。那神仙趴在地上，也懵了。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摇摇晃晃地爬起来，鼻血都流出来了，配上他那身骚包的紫电袍，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他指着我，声音都在发抖。我懒得理他。我站起身，
走到他刚才摔倒的地方，弯下腰，用手指在那块翘起来的金砖上轻轻一按。
金砖“咔”的一声，又恢复了平整，严丝合缝，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然后，
我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又说了两个字：“赔钱。”“赔……赔什么钱？
”他彻底傻了。我指了指那块金砖。“你，弄坏了我的地砖。”我的语气很平静，“这块砖，
当年是道祖亲手铺的，你说得赔多少？”我当然是在瞎扯。这砖就是普通的天庭工程队铺的。
但天庭的神仙，最好面子，也最信这个。你只要把事情往道祖、元始天尊身上扯，
他们就先虚了三分。果然，他一听“道祖”，脸色“刷”就白了。“你……你胡说！
这砖怎么可能是道祖铺的！”“哦？”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你就是说，我，
万愿司主理仙君，在撒谎？”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承认我撒谎，就是质疑天庭仙官。
不承认，那这黑锅他就得背。他身后的两个狗腿子赶紧上来扶住他，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
这事要是闹大了，传到他那个雷将姑父耳朵里，他也讨不了好。为了件破事，
惊动了道祖的名头，这罪过可不小。他憋了半天，一张脸从猪肝色变成了酱紫色，最后，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算你狠！我们走！”说完，他和他那两个狗腿子，夹着尾巴，
灰溜溜地跑了。连那卷砸在我桌上的玉简都忘了拿。我捡起那卷玉简，
随手扔进了旁边专门处理废弃祈愿的火盆里。紫色的火焰一闪，玉简就化成了灰。
让你炼法宝？我让你炼个锤子。周围的小仙娥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崇拜？
我没在意，坐回我的椅子上，端起茶杯，继续喝我的茶。万愿司，又恢复了平静。但我知道，
这事没完。天庭里，打了小的，总会出来老的。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
一个气息比刚才那个草包侄子强了百倍的身影，带着一股风雷之势，降临到了万愿司门口。
来人身穿锁子黄金甲，手持一把雷公锤，威风凛凛，正是三十六雷将之一的赵屿。他一进来，
整个万愿司的气压都低了几分。小仙娥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赵屿的目光，像两道利剑，
直接锁定了我。“就是你，伤了我的侄儿？”他的声音，像是打雷前的闷响。我放下茶杯，
抬起眼。“没人伤他，”我说，“是他自己，平地摔。”赵屿显然不信。他堂堂雷将的侄子，
一个正儿八经的神仙，会在天庭平地摔跤？说出去谁信。这比说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离谱。
“平地摔？”赵屿冷笑一声，身上的电弧“噼啪”作响，“你当我三岁小孩？我侄儿说了，
是你用了妖法！”我有点想笑。妖法？在这天庭，灵气最纯正的地方，
哪个不长眼的妖精敢在这撒野？就算有，也轮不到我这个小小的档案管理员来出手。
“赵天君，”我站起身，不卑不亢地看着他，“万愿司有昊天镜的投影，这里发生的一切，
天帝陛下一念便知。是非曲直，一看便知，用不着我多说。”我又是瞎扯的。
昊天镜是何等宝物，天帝日理万机，哪有空天天盯着我们这收发室。但还是那句话，
天庭的神仙，最好面子。你把天帝抬出来，他就得掂量掂量。赵屿的脸色果然变了变。
他当然知道我是在虚张声势。但他不敢赌。万一呢？万一今天天帝闲得蛋疼，真的在看呢？
他要是仗势欺人，欺压一个小仙官，传出去，他的面子往哪搁？“哼，少拿天帝来压我！
”赵屿嘴上硬，但气势明显弱了三分，“我侄儿摔倒，总得有个说法。你说，
是不是你这司里的地砖有问题？”他这是在找台阶下了。把责任推给死物，
是这些官僚神仙的惯用伎D-。我顺着他的话说：“或许吧。天庭年久失修，
有些地方出点小问题，也正常。回头我打个报告，让天工部来看看。”“这就对了！
”赵屿找到了台阶，立刻就下来了，“既然是地砖的问题，那就是公事。我侄儿受了惊吓，
鼻梁骨都断了，这算工伤。你们万愿司，得负责！”我眉头一挑。嘿，这老小子，
还蹬鼻子上脸了。“工伤？”我看着他，“赵天君，你侄儿是在我万愿司的地盘上，
自己摔倒的。要说工伤，也该是我们万愿司的砖受了伤。它被你侄儿那么大一张脸砸了一下，
到现在还晕着呢，我还没找你们要修缮费呢。”“你！”赵屿又被我噎住了。他发现，
跟我讲道理，他好像占不到便宜。那就别讲道理了。在天庭，实力，才是最大的道理。
“好一张利嘴！”赵屿眼中寒光一闪，手中的雷公锤举了起来，“我今天不跟你废话！
我就站在这，用神力探查一下这块地砖。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他说着，
一股强大的神力就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像潮水一样朝我压了过来。这已经不是探查了，
这纯粹是***。他想用他雷将的神威，让我这个小仙官当众出丑，跪地求饶。
周围的小仙娥们被这股威压逼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我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那股足以压垮一座山的神力，到了我面前三尺，就像春风拂面，
甚至还没我浇花的水壶有劲儿。赵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发现，他的神力，一靠近我，就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我这个人，
是个无底洞。或者说，我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神力可以触及的空间里。“怎么……怎么可能？
”赵屿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加大神力输出，雷公锤上电光大作，
整个万愿司都被映成了紫色。可结果，还是一样。我还是好端端地站着，
甚至还抽空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赵天君，”我开口了，声音不大，
但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你这神力，是不是有点虚？要不要补补？
”“噗——”旁边有个胆子大的小仙娥，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就像点燃了炸药桶。
赵屿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奇耻大辱！他堂堂天庭雷将，
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官当众羞辱！“竖子，找死！”赵屿彻底怒了。他不再保留，
举起雷公锤，大吼一声，就要朝我砸下来。这一锤，要是砸实了，别说我这小小的万愿司，
就是旁边几座仙宫，都得被夷为平地。我叹了口气。为什么总有人喜欢逼我呢？我本来，
只想安安静静地浇花啊。我没动，只是看着他。然后，赵屿高高举起的雷公锤，
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他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惊恐，再变成了茫然。他发现，
他动不了了。不光是他，他身上的神力，他锤子上的雷电，甚至他周围流动的空气，
全都静止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他的眼珠子还能动，
死死地瞪着我，充满了恐惧。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在他那把威风凛凛的雷公锤上，
轻轻弹了一下。“当——”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然后，
那把由万年雷击木和九天神铁打造的雷公锤，就像一块脆弱的玻璃，
从我手指弹到的地方开始，裂开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纹。“咔嚓……咔嚓……”裂纹迅速蔓延，
眨眼间就布满了整个锤子。最后，“哗啦”一声。那把令无数妖魔鬼怪闻风丧胆的雷公锤，
碎了。碎成了一堆闪着电光的粉末，从赵屿僵硬的手中，簌簌地往下掉。我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