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皇后时有多风光,被废时就有多狼狈。
我叫林殊,曾经是大周朝最尊贵的女人。我父亲是镇国公,手握大周三分之一的兵权;我哥哥是驃骑将军,驻守北疆,是让胡人闻风丧胆的战神。
而我,凭借家族的荣耀和自己的手腕,坐稳后位整整五年。
五年,我为赵珩那个狗皇帝,稳定朝局,平衡前朝后宫,手上沾过的血,铺过的路,比他见过的女人还多。
我以为,我们的婚姻,就算不是琴瑟和鸣,至少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政治交易。
直到苏清涟的出现。
她是赵珩还是皇子时的白月光,一个柔弱得像风一吹就会倒的江南才女。当年因为出身低微,被我那个“铁血”的爹硬生生给搅黄了。
现在,赵珩的皇位坐稳了,我林家的利用价值也差不多了。于是,他的白月光,就该名正言顺地登堂入室了。
废后大典设在太极殿前,跟当年封后大典是同一个地方。怎么说呢,挺讽刺的。赵珩这人,杀人诛心,一向可以的。
我穿着一身素白色的宫装,一步步走上汉白玉的台阶。身后,是我曾经掌管的凤印,被太监用托盘捧着,像个笑话。
台阶下,文武百官跪了一地。他们不敢看我,或者说,是不屑于看我这个即将被时代抛弃的弃子。
赵珩高高地坐在龙椅上,他旁边,站着一身粉色罗裙的苏清涟。她低着头,眼眶红红的,一副“我也不想这样,都是被逼的”的绿茶标准表情。
哦,这演技,要是放到现代,高低得拿个影后。
“皇后林氏,性情乖张,善妒成性,不敬神佛,不慈子嗣,德不配位……”太监尖着嗓子,念着那份我早就看过的废后诏书。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林家满门忠烈的牌匾上。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甚至有点想笑。
善妒?赵珩的后宫,除了苏清涟,连根毛都没有,我跟谁妒去?跟空气吗?
不慈子嗣?他妈的,他为了守身如玉等他的白月光,五年了,就没踏进过我寝宫半步,我上哪儿给他生个子嗣出来?我无性繁殖吗?
这罪名,真是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着即日起,废去皇后位,贬为庶人,迁入冷宫,钦此——”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我感觉身上那件无形的,沉重的枷锁,终于,碎了。
也好。
就在我准备跪下“领旨谢恩”,走完这最后一道流程的时候,异变突生。
“轰——”
宫门,被人用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开了。
阳光从洞开的宫门外涌了进来,逆着光,我看到一队身披玄甲、手持长戟的铁骑,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冲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男人,骑在一匹通体漆黑的战马上,身形挺拔如松,手里的长枪,枪尖在阳光下,泛着嗜血的寒光。
他缓缓地,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我这辈子,化成灰都认得的脸。
萧决。
大周朝最年轻的将军,战功赫赫,也是我林家军在朝堂上,唯一的,也是最大的死对头。
一个,恨不得我死的,疯子。
他怎么会在这?他不是应该在西境,跟那帮蛮子打仗吗?
“萧决!”赵珩从龙椅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煞白,指着他,声音都在发抖,“你……你想干什么?你想谋反吗?!”
文武百官更是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趴在地上,抖得像筛糠。
萧决没有理会他们。
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穿过整个广场,穿过所有的人,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我熟悉的,针锋相对的恨意,但好像,又多了些别的东西。
他翻身下马,一步步地,朝我走来。他身上的铠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冰冷的摩擦声,每一下,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最终,停在了我的面前。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包括我,都惊掉下巴的动作。
他扔掉了手里的长枪,单膝下跪。
不是对着皇帝,是对着我。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末将萧决,救驾来迟。”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淬了火的冰。
我彻底懵了。
救驾?救谁的驾?我的吗?这孙子怕不是吃错药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我,落在了龙椅上,那个已经吓傻了的皇帝身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嘲讽的,冰冷的弧度。
“她不做皇后了,”他说,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那就来做我的夫人。”
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我看着单膝跪在我面前的萧决,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什么?
夫人?
他妈的,这个世界是不是玄幻了?我那个恨不得把我挫骨扬灰的死对头,在我被废后的当天,带兵闯宫,说要娶我?
这剧本,连最敢编的民间说书先生都不敢这么写吧?
“萧决!你放肆!”龙椅上的赵珩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决,面色涨成了猪肝色,“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她乃是废后!是罪妇!你这是要与朝廷为敌!与朕为敌吗?!”
萧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他一个。
他只是,依旧那么执拗地,仰头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林殊,”他开口,叫了我的名字,而不是“废后娘娘”,“跟我走吗?”
这一刻,我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找回了一丝理智。
我开始飞速地分析眼前的局势。
萧决,他不是个傻子。他今天敢带兵闯宫,绝对不是一时冲动。他背后,一定有我不知道的,更大的图谋。
而他选择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目标,绝对不仅仅是我。
他要的,是这个天下。
而我,林殊,废后,镇国公之女,驃骑将军之妹……我是他这场豪赌里,最关键的一颗棋子。
娶我,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得到我林家军的支持。
挟“废后”以令天下,好一招棋。
至于我本人……呵,等他大业一成,我这颗棋子,会有什么下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萧将军,”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你这求亲的方式,可真是……别致啊。”
我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眉头微蹙,似乎没想到,我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敢这么跟他说话。
“不过,”我话锋一转,“冷宫那种地方,阴冷潮湿,我住不惯。比起来,我倒是觉得,将军府,或许会是个不错的去处。”
我的话,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包括萧决。
他显然也没料到,我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成了然和……一丝不易察ยาก的,赞许。
他知道,我懂了他的意思。
“你……林殊!你这个***!”赵珩气得快要吐血,“你竟然,敢公然与叛贼为伍!”
“陛下,”我转过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这不都是,您教我的吗?”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您教会了我,在这深宫里,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抓住一切,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我为什么不要?”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而是,朝萧决,伸出了我的手。
“萧将军,”我说,“还愣着干什么?是想让你的未来夫人,自己走下去吗?”
萧决看着我伸出的手,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握住了它。
他的手,很大,很粗糙,掌心里,全是常年握枪留下的厚茧。却,异常的温暖。
他用力一拉,我便稳稳地,落入了他的怀中。
一股浓烈的,带着血与火气息的阳刚之气,瞬间,将我包围。
我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别动。”他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想活命,就演下去。”
我僵住了。
他抱着我,转身,一步步地,朝宫门外走去。
他带来的那些玄甲军,立刻,将我们,护在了最中间。
“拦住他们!给朕拦住他们!”赵珩在身后,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可那些禁军,看着萧决和他身后那群,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玄甲军,一个个,都吓得两腿发软,谁敢上前?
我们就这样,在文武百官,和那个狗皇帝,惊怒交加的目光中,走出了太极殿。
走出了那座,囚禁了我五年的, gilded cage。
坐上马车的那一刻,我掀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
我看到,苏清涟,不知何时,走到了赵珩的身边,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但她的眼睛,却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离去的方向。
那眼神,冰冷,锐利,像一条蛰伏的毒蛇。
我心头一凛。
我忽然意识到,我可能,一直都小看了这个女人。
而马车里,萧决,也放开了我。
他坐到了我的对面,我们之间,隔着一个矮几。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又回到了冰点。
“你倒是,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他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彼此彼此。”我冷笑一声,“萧将军这招‘冲冠一怒为红颜’,演得也是出神入化。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对我,情根深种呢。”
他看着我,没有反驳。
“从今天起,”他说,“你是我萧决名义上的未婚妻。我会把你,安置在城郊别院。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半步。”
“怎么?”我挑了挑眉,“怕我跑了?坏了你的大事?”
“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他看着我,眼神,又恢复了那种,我熟悉的,冰冷的厌恶。
“林殊,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你现在,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你只是我手里的一颗棋子。听话,是你唯一的选择。”
“否则,”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威胁,“我不介意,让你,提前去冷宫,体验一下。”
我看着他,心里,一片冰冷。
我知道,我只是,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更加危险的牢笼。
而我的新狱卒,比赵珩那个蠢货,要可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