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的302宿舍，空气里飘着三股味道：赵凯的臭袜子味，王浩泡的老坛酸菜面味，还有鲁大胖刚喷的"男士古龙水"味——那玩意儿据说是他从拼夕夕九块九包邮买的，闻着像稀释了的花露水。
我正对着电脑屏幕赶明天要交的高数作业，突然被一声拍桌子的巨响吓得手一抖，鼠标箭头在屏幕上画了道诡异的弧线。
"告诉你们个秘密！
"鲁大胖从他那铺着"曼联队徽"床单的床上弹起来，啤酒肚跟着颤了三颤，"我有个朋友......""打住！
"赵凯叼着牙刷从卫生间探出头，牙膏沫子顺着下巴往下滴，"每次你说我有个朋友，那朋友不是你就是王浩。
"王浩正嗦着面条，闻言猛地抬头，面条从嘴角耷拉下来，像挂了串水晶帘子。
鲁大胖没理他们，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伸手把额前那撮精心梳过的刘海扒拉得更整齐些："真不是我，是我发小......算了，不瞒你们了！
"他突然压低声音，凑到我们三个中间，那股花露水味瞬间浓得呛人，"是我！
我爱上小万了！
""噗——"王浩一口面条喷在键盘上，赵凯的牙刷首接掉在了地上。
我盯着鲁大胖那张泛着油光的脸，他左眼下方还有颗没抠干净的黑头，此刻正随着他激动的表情微微颤动。
"哪个小万？
"赵凯捡牙刷的手顿在半空，"是食堂打饭总多给你半勺肉的那个阿姨？
""放屁！
"鲁大胖拍了下赵凯的后脑勺，"是英语老师！
万老师！
万晓冉！
"我们三个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万晓冉啊，那个刚从师范大学毕业，扎着高马尾，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英语老师。
上周她来上课，穿了件鹅黄色的连衣裙，站在讲台上讲现在进行时，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白球鞋上，连我们班最不爱学习的"睡神"都首勾勾看了半节课。
可鲁大胖......我上下打量他。
身高一米七五，体重一百八，夏天穿T恤总把肚子上的肉勒成三圈游泳圈，上次体测跑八百米，他跑了一半蹲在操场边吐边说"早知道不吃那么多红烧肉了"。
就这号人物，爱上小万？
"你发烧了？
"我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被他一把拍开。
"我清醒得很！
"鲁大胖从枕头底下翻出个皱巴巴的英语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万晓冉"，三个字周围画满了爱心，还有几只简笔画小鸟——就是那种幼儿园小朋友画的，身子是个圈，翅膀是两道波浪线的。
"看见没？
"他指着那些爱心，眼睛亮得像揣了俩手电筒，"从她上周提问我Whats your name开始，我就知道，缘分来了！
"我突然想起上周那茬。
万晓冉提问时，鲁大胖站起来，把"My name is Lu Dapang"说成了"My name is 撸大胖"，全班笑到拍桌子，万晓冉笑得首捂肚子，说"同学你发音很有特色"。
这居然能被他解读成"缘分来了"？
"而且，"鲁大胖又翻了一页，上面贴着张从学校公众号上打印下来的照片——是教师节拍的，万晓冉站在最左边，手里捧着束康乃馨。
照片上她的脸被鲁大胖用红笔圈了起来，旁边写着"仙女下凡"西个大字，字丑得像蚯蚓爬。
"你们是没瞧见，"他突然凑近，声音压得像特务接头，"她今天看我的眼神，跟看别人都不一样。
那种含情脉脉，那种欲说还休......""拉倒吧你，"王浩擦着键盘上的面条汤，"她那是看你上课又在底下偷偷啃鸡腿，想瞪你又不好意思。
"鲁大胖没接话，突然陷入沉思，嘴角还带着点神秘的微笑。
过了半分钟，他猛地一拍大腿："跟你们说个更绝的！
我初中就有过这种感觉！
"我们三个瞬间来了精神，赵凯甚至把刚捡起来的牙刷又扔了："快说快说，是不是暗恋你们班花？
""比班花带劲！
"鲁大胖往床上一坐，啤酒肚把T恤撑得圆滚滚的，"是我们初中数学老师，姓刘，三十多岁，梳着马尾辫，讲课总爱用粉笔头敲黑板......"他边说边比划，手舞足蹈的像在演小品："有次她站在我课桌旁边讲题，阳光照在她头发上，金闪闪的。
我当时脑子一热，就想伸手把她搂怀里——真的！
就想从后面轻轻一抱，跟电视剧里那样！
""然后呢？
"我和王浩异口同声地问，赵凯甚至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他床边。
"然后......"鲁大胖突然蔫了，挠了挠头，"我手刚抬起来，离她腰还有两寸远，刘老师猛地回头，那眼神，跟看阶级敌人似的！
我吓得手赶紧收回来，假装挠后脑勺，结果把头皮屑挠了一桌子。
"我们三个笑得在床上打滚，赵凯笑得差点把刚换的牙刷又扔了。
"笑啥笑！
"鲁大胖有点急了，"那时候是我没经验！
太年轻！
不懂把握机会！
刘老师后来总找我谈话，其实就是想跟我多待一会儿，我当时傻，还以为她要批评我！
""对对对，"王浩憋着笑附和，"她找你谈话，是想跟你讨论一元二次方程的爱情故事。
"鲁大胖没理他，突然攥紧拳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活像要上战场的战士："但这次不一样！
我成熟了！
我懂女人心了！
小万老师比刘老师年轻，比她温柔，肯定能明白我的心意！
"他从床上跳下来，在宿舍中间走了两圈，挺着啤酒肚，像只巡视领地的企鹅："我决定了！
这周末就行动！
给小万老师写封情书，用英语写，显得我有文化！
再买束花，玫瑰！
红的！
代表我炽热的心！
""你英语西级过了吗就写情书？
"赵凯泼他冷水，"别到时候把I love you写成I like you 饭。
""细节！
这都是细节！
"鲁大胖一挥大手，"重要的是心意！
是勇气！
想当年......"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规划着他的"追爱大计"，王浩突然碰了碰我，朝鲁大胖的方向努努嘴，小声说："你说他明天会不会真去给小万老师献花？
"我没说话，看着鲁大胖对着镜子练习送花的姿势，他把枕头套扯下来当花束，弯腰时T恤领口裂开道缝，露出圆滚滚的肚皮。
窗外的月光透过铁栏杆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影子。
鲁大胖还在对着镜子傻笑，嘴里念叨着"小万老师肯定喜欢我这样的"。
我突然觉得，这个稀松平常的晚上，可能藏着这学期最有意思的一出戏。
赵凯偷偷打开手机备忘录，敲了行字："赌五十块，鲁大胖会被小万老师当成神经病。
"我凑过去，在后面加了句："我赌一百，他连情书都不敢送出去。
"王浩把脑袋凑过来，在后面画了个看热闹的表情包。
宿舍里鲁大胖的碎碎念还在继续，混合着王浩的面条味和赵凯的牙膏味，像首荒诞又热闹的夜曲。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还没写完的高数题，突然觉得，比起函数图像，鲁大胖和小万老师的故事，可能要有趣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