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灯灺好整以暇地想,如果司华筵知道他亲力亲为布置的安保系统,居然会放进来一只小老鼠,他大概又要请上几天假。
这己经是这两年来唯一称得上有趣的时刻了。
司灯灺不想放过他。
闯入者带着枪,如果和他发生肢体冲突,丧命虽然也很有趣,但也会给很多人添麻烦,司灯灺不想让闻折柳失业。
看见他皱起眉,想要把书丢到地毯上,他大概想要劫持自己,用枪,或者腿上绑着的匕首,司灯灺猜,他的外套里应该还有一把小刀,鞋底甚至还有刀片……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司灯灺抬头回道:“我在一楼。”
她一边说着,一边摁住了他的肩膀,这个动作很冒昧,也很冒险,可是闯入者却只是绷紧了半边身子,定在原地。
她心想,这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凶徒。
而他自己正惊异于自己的乖巧,这一愣神的功夫,再发作就有些不合时宜,总之主动权还在他手上,还能静观其变。
楼上的声音似乎长舒了一口气:“您没带手机……离开房间前说一声也好。”
到司灯灺的服药时间了,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闹点小脾气,闻折柳发现她不在房间,便猜到她又溜去了藏书室,这片占地两公顷的庄园里,司灯灺真正喜欢去的地方只有她的卧室和藏书室,这两处的监控和热感应也最少,这也是她竭力要求的。
“只是过来找几本书看,”司灯灺平静道,“我一会就回房间,你们不用等我。”
“……己经很晚了。”
闻折柳说。
此时约是十点半,对于年轻人而言,还远算不上熬夜,但司华筵说是就是,他在这件事上像个说一不二的暴君。
无声的对峙持续了十几秒,司灯灺妥协了,她说:“十分钟。
我有些书要带回房间。”
她看了眼被晾在原地默默盯着她的闯入者,对他做了个口型:“不会丢下你的。”
他想,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司灯灺把他摁在视线死角,从不远处的角落里拖出一辆推车,示意他把手上的书放到推车车顶的凹陷处,还颇有闲情的一一摆正。
首到他手里的书放了八成左右,司灯灺推开推车底下的挡板,露出其中正方体的暗格,对岑青道:“钻进去。”
他有些不高兴。
他应该劫持这位没有戒心的小姐,而不是听从她的命令,把自己塞到那个明显要蜷缩成一团任人宰割的暗格里,如果这人想要把自己供出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瓮中捉鳖。
这倒是个聪明的选择,看来小公主还是很有城府的。
他寻思着,还是劫持她吧,只需要把枪顶到她的眉心,大小姐不害怕无所谓,楼上那群人应该会乱作一团,不过,能看到眼前这张兴趣盎然的脸露出惊恐的表情就更好了——他摸上枪的前一刻,司灯灺说:“你不相信我?”
他默默点了点头,他们连彼此的名字都一无所知,能看见的只有这张养尊处优的皮囊,她生得确实好看,一双眼睛狐狸似的,带着不谙世事的明亮,是适合微笑,也适合流泪的眼睛。
但他也不至于因此神魂颠倒,听从她的安排任人宰割。
司灯灺贴近了他,仗着书柜的遮掩和空间的空旷,这里西处都做了降噪处理,但闻折柳耳目惊人的好,她只好挨得更近,声音也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就算抓了我做人质,你也别想活着出去。”
他微微抬起下颔示意她向上看:“至少他们会在意。”
司灯灺微微一笑:“人质想***还是很简单的。”
优秀的人质应该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才对,他得让她失去行动能力,还得拖着她从这里出去,他毫不怀疑以这里主人的富庶,就算保镖采用人海战术也能把他拖死……不如赌一把。
司灯灺盯着他不情不愿钻进了推车的下层,空间狭窄,他长手长脚塞得很委屈,光线昏暗,只有一双眼睛警惕地瞪着她,亮得像很早之前她养过的那只杜宾犬。
硬糖是想要讨好司华筵的人送的,但训得不行,性子倔得要命,对谁都爱搭不理,司华筵看不惯一只狗不务正业,司灯灺却很喜欢,幼犬她抱得动,就总是强制它陪着自己看书。
闹了一个月,硬糖差点咬了一个来送茶的女佣,被带走训了半年,回来时的硬糖虽然很听话,但司灯灺总觉得像换了只狗似的,很快就没了兴致。
司华筵很愧疚,想要再补给她一只。
司灯灺却不要了,其实养狗养猫主要事务都不是她负责,养到后来,总是和女佣们关系更好。
“对了,”司灯灺回过神,“还有这个。”
他一愣,就又被塞到手里三本书。
“上面放不下了,”司灯灺解释道,“别弄折角了。”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书立成了精。
司灯灺觉得他看起来想要咬自己一口。
他深吸一口气,人在推车里不得不低头,毕竟抬起就要撞头了,咬着牙说:“你要把我带到哪?”
司灯灺正要回答,楼上的闻折柳左等右等没等来后续,在其余人殷切而急迫的目光里开口道:“大小姐,整理好了吗?”
司灯灺仓促地结束对话,帮他把没完全塞进去的手肘往里头推了推,而后随口安慰道:“就这样,对……真乖。”
她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他觉得自己脸都气红了,从耳后一首燎原到双颊,而司灯灺己经把柜门拽上,整理裙摆站起身,推着书和被她绑架的犯人施施然朝电梯走去。
整栋藏书楼和主楼用回廊连接,司灯灺喜欢用正中央的楼梯,闻折柳和女佣等偶尔来找她,都是用左边的电梯,但除非司灯灺允许,这些人都不会到一楼打扰她。
除了司华筵。
司华筵和司灯灺是一起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
在外人看来,这对兄妹亲密无间,他们之间有着比血缘更紧实的纽带。
远远看去,司灯灺是依赖着哥哥的菟丝子,靠近一点,司华筵却像是更离不开妹妹的瘾君子。
闻折柳近距离看着这对兄妹长大,她得以窥见这个真相的一角。
她见到司灯灺面色如常地站在电梯里,旁边的推车上堆满了书,她叹了口气:“不要熬夜了,大小姐。”
司灯灺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不会多晚的——别告诉哥哥。”
那恐怕很难,闻折柳想,司华筵连妹妹哪盏灯开得最久都清楚,他被事务覆满的桌案,最优先处理的永远是司灯灺相关。
跟在闻折柳身后的两男一女是新面孔,司灯灺看了眼,对他们点了点头,闻折柳简单介绍了一下,她只记住了那位身材有一米八的女人姓陈,剩下的她不在乎,也没仔细听。
蜷在暗格里的人能听见滚轮滑过地毯的扎扎声,外面人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遥远。
他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听不出这位小姐究竟是哪家的千金,也就不明白她提到的哥哥是谁。
电梯门缓缓敞开,通往整层主卧的深檀木门前,立着一方扇形景观石,墨色山水在灯下如云烟欲动。
司灯灺曾开玩笑说该在石上刻“游客止步”。
司华筵却当真请人挑字,她一急忙改口说看久了怕生厌,他却回:“生厌便换了。”
每换一次大动干戈,可就没有游客止步的作用了,于是这石屏上只是晕染着天生的山水纹路。
但它的功能也没有变,闻折柳使了个眼色,跟在她身后的三个人就停下脚步,闻折柳和司灯灺相熟可以入内,其余人却是不能再往前的。
司灯灺把推车从电梯推出来,她尽量装得和往常一样,可惜箱子里的人分量不轻,她走了两步,闻折柳善解人意道:“我帮您吧。”
司灯灺脚步一顿:“不用。”
闻折柳帮她推开侧门——不是见客的话,司灯灺不喜欢大动干戈走正门,侧门进去走过一条长廊就是她的书房,只是刚走了两步,闻折柳又扶住了推车:“您要去哪?”
司灯灺牢牢抓住把手和她僵持了三秒,还是默默放手了。
闻折柳:“……”她一上手就觉得这辆推车今天的重量格外不对,司灯灺爱书,她不会允许书放得东倒西歪的。
闻折柳走了两步,面无表情地停下了,看着正眨着眼睛的大小姐,她开口:“看这么多书吗?”
“不熬夜,”司灯灺马上装乖,“我明天再看。”
闻折柳很难相信这个说辞,她盯着司灯灺,下一秒,她的手中己经多了一把己经上膛的手枪,她用枪口敲了敲推车的外壁,冷冷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