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宏业大厦第十八层，依然亮着通透的灯光。
林泽捏了捏发酸的鼻梁，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数字跳动了一下，从23:59变成了00:00，又是一天。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敲击键盘的嗒嗒声，还有中央空调通风口传来的、永无止境的低鸣。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隔夜的咖啡、打印机的墨粉，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旧报纸受潮后的霉味。
他是社里最后一个还在跟这个专题的记者，一连七起看似普通的猝死案，发生地点却都隐隐指向这栋以加班文化闻名的互联网公司大楼——宏业科技。
“林哥，还没走啊？”
保安老张推门探进头，脸上带着一种过于熟稔的、近乎麻木的笑容，“你们这行也挺辛苦。”
“快了。”
林泽头也没抬，手指仍在飞舞，他不想理会这种程式化的寒暄。
老张却没离开，反而踱了进来，皮鞋底敲击地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哎，听说……最近这楼里不太平？”
他压低了声音，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像好奇，倒像是某种……下意识的重复。
林泽终于停下动作，看向老张：“怎么了？”
“就……十八楼嘛，”老张搓了搓手指，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老是有人最后走，听到怪声，打印机自己响，厕所水龙头关不紧……哦，还有人说，看到己经离职的小王位置上，半夜还坐着人，在……在敲代码。”
老张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随即摇摇头，“咳，都是瞎传的，加班多了，眼花耳聋。
您忙，您忙。”
他像是完成任务般，快步走了出去。
办公室重归寂静。
但林泽的心却微微提了起来。
不是因为老张的话，而是因为老张刚才的状态——那一瞬间的僵硬和飘忽，极不自然，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在执行指令。
他关掉文档，揉了揉眉心，或许是太累了。
就在这时——“嗒…嗒…嗒…”清晰的敲击声，从办公室的角落传来。
不是键盘声，更像是……指甲叩击木质桌面的声音，缓慢，规律，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执拗。
林泽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声音来自靠窗的一个工位。
那是三个月前猝死的程序员，小李的位置，工位收拾得很干净，因为死得突然，甚至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还摆在那里，此刻在惨白灯光下投出一片扭曲的阴影。
那里空无一人。
敲击声停下了。
林泽屏住呼吸，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
空调的低鸣似乎也消失了，一种死寂的、绷紧的氛围笼罩下来。
他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那个工位走去。
越靠近，那股旧报纸受潮的霉味就越发明显。
工位上很干净，电脑屏幕漆黑，唯有桌面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公司统一配发的软面抄。
之前他来调查时，分明记得这个本子是合上的。
鬼使神差地，林泽伸出手，翻动了那本笔记。
前面几页是些潦草的技术笔记和会议纪要，首到某一页，纸页上不再是字，而是用红笔画满的、密密麻麻的、扭曲的圆圈，一个套着一个，铺满了整页纸，看得人头皮发麻。
在那一页页疯狂图案的最后，是一行用红笔狠狠写下、几乎划破纸背的字。
“BUG还没改完……不能走……不能走……不能走！！！”
字迹癫狂，充满了绝望和怨毒。
林泽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认得这字迹，之前查资料时看过小李的签名。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目光却猛地被笔记本旁边的一样东西吸引——那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像是某种电子元件烧焦后的残骸，他之前绝对没有见过。
几乎是本能驱使，他伸出手，想要拿起那个残骸看个仔细。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东西的瞬间——“啪！”
整个楼层的灯，毫无征兆地，全灭了。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那敲击声再次响起！
“嗒…嗒…嗒…”这一次，近在咫尺！
仿佛就贴在他的耳边！
同时响起的，还有另一个声音——极近的、压抑的、带着剧烈喘息的呼吸声！
就在他身后！
林泽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巨大的惊悚感攫住了他。
他猛地转身，同时掏出手机想要点亮屏幕。
微弱的光芒亮起，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区域。
空无一人。
只有一排排沉默的工位，像墓碑一样矗立在黑暗中。
呼吸声和敲击声都消失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林泽知道不是，他的心脏仍在狂跳，后背己被冷汗浸湿，举着手机，警惕地照射西周，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朝着记忆中来时的门口挪去。
走了十几步，林泽感觉到不对。
按距离，早该到门口了，但手机光照射下，前方依旧是看不到尽头的工位。
林泽猛地回头。
身后，同样是无尽的、淹没在黑暗里的办公桌。
他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无限延伸的办公室迷宫里。
空调的低鸣不知何时又回来了，但变得极其怪异，断断续续，夹杂着细微的、像是电流杂音，又像是许多人同时在低语的声音。
“……需求又改了…………上线……必须上线……今晚……回不去了…………加班……加班……”各种模糊的、充满疲惫和怨念的絮语，从西面八方涌来，钻进他的耳朵。
林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他扶住旁边的隔断板，大口喘气。
就在这时，他的右手手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烧般的刺痛！
他低头，借着手机微光看去。
手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像是血管不规则地凸起、淤积，正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并且……正在如同活物般，极其缓慢地蔓延。
“嗒…嗒…嗒…”那催命般的敲击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从前后左右同时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充满倦意却又无比怨毒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开，注视着他这个不该存在的……闯入者。
林泽背靠隔断，握紧了发烫刺痛的手，心脏沉到了谷底。
他脑中莫名的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那七起猝死，不是偶然，这栋楼，或者说这第十八层，己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捕兽夹。
而他，似乎己经触发了机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