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林砚之收到离婚协议时,正在给沈知珩熨烫明天要穿的西装。熨斗烫过真丝衬衫的褶皱,
像她压了五年的心事,明明烫平了,指尖还留着灼人的温度。她看着茶几上那份文件,
末页沈知珩的签名龙飞凤舞,比他们结婚时他在红本本上落下的名字,少了三分温度。
“为什么?”她问得很轻,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沈知珩刚从浴室出来,
水珠顺着喉结滑进浴袍领口,他瞥了眼协议,语气平淡:“苏晚回来了,她不能受委屈。
”苏晚,沈知珩心尖上的白月光,五年前不告而别,如今不知为何,回来了。
林砚之忽然想起,他们结婚那天,沈知珩也是这样,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后来她才知道,
那天苏晚在国外出了车祸。原来她这五年,不过是苏晚缺席时的替代品。她没哭,
只是拿起笔,在签名处落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很刺耳,像她无声碎裂的心。
“沈知珩,”她放下笔,声音很稳,“你会不会有一天,后悔今天的决定?”沈知珩皱眉,
似乎觉得她在无理取闹:“我从不会后悔。”2离婚后的林砚之,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沈知珩起初并未在意,他忙着陪苏晚,弥补这五年的空白。苏晚依旧是记忆中柔弱的模样,
会在他开会时打来电话,说自己怕黑,会在他和客户应酬时发来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他以为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可夜深人静时,他总会下意识喊出“砚之”,然后才想起,
那个会默默给他留一盏灯,会在他醉酒后递上蜂蜜水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他开始在不经意间想起林砚之。想起她做的糖醋排骨是他最爱的味道,
想起她总能在他烦躁时,递上一本他想看的书,想起她看他时,眼里有他从未珍惜过的光。
直到那天,他去医院给苏晚拿药,无意间听到护士的对话。“302床的林砚之真是可怜,
得了胃癌晚期,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听说她前夫刚和她离婚,就跟白月光复合了,
啧啧,这世道。”沈知珩如遭雷击,手里的药盒“啪”地掉在地上。林砚之?胃癌晚期?
他疯了一样冲进302病房,看到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时,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瘦得脱了形,脸色苍白如纸,曾经眼里的光,
熄灭得彻底。“砚之……”他声音颤抖,几乎认不出她。林砚之缓缓睁开眼,看到他时,
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像看一个陌生人:“沈先生,你走错病房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冲过去,抓住她的手,那双手曾经为他洗衣做饭,如今却冰冷消瘦,“你生病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林砚之轻轻抽回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告诉你有用吗?
让你在我和苏晚之间再做一次选择?沈知珩,不必了。”3他这才知道,她早就查出了病,
只是那时,他正忙着和苏晚规划未来,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沈知珩僵在原地,
林砚之那句“不必了”像淬了冰的针,扎进他喉咙里,堵得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看着她重新闭上眼睛,眼睫在苍白的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
那弧度他曾描摹过无数次——从前她午睡时,他总爱悄悄碰她的睫毛,看她痒得皱眉翻身,
往他怀里钻。可现在,她连睁眼多看他一秒都嫌累。他踉跄着退到病房门口,
后背撞在冰冷的墙上,才勉强站稳。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尖锐地钻进鼻腔,
他忽然想起林砚之从前总说讨厌医院的味道,说闻着就心慌。那时候他总笑她娇气,
现在才知道,她是真的怕啊。怕疼,怕孤单,更怕……他从未放在心上的那些恐惧。
他开始像个疯子一样盘踞在病房外。苏晚打来电话,他看都没看就按掉;助理汇报工作,
他只说“滚”;连母亲哭着问他为什么突然变了性子,他也只是沉默。他守在走廊的长椅上,
听着病房里传来的动静——护士换水的脚步声,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偶尔还有林砚之压抑的咳嗽声。每一声咳嗽,都像重锤敲在他心上。有天凌晨,
他实在熬不住打了个盹,梦见五年前那个雨夜。他应酬喝到酩酊大醉,
回家时发现林砚之坐在玄关等他,怀里抱着暖水袋,膝盖上搭着他的厚外套。她看见他回来,
眼睛亮了亮,撑着站起来给他拿拖鞋,脚步晃了一下——后来他才知道,那天她发着高烧,
却怕他夜里回来没人照顾,硬撑着没去医院。他猛地惊醒,冷汗浸湿了衬衫。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点微光,刚好照在302病房的门牌上。他轻轻推开门,
借着月光看见林砚之醒着,正望着天花板出神,手无意识地按在小腹上,指节泛白。“疼?
”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林砚之没回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沈知珩,你走吧。
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哪里也不去。”他走到床边,蹲下来,
视线刚好能对上她的眼睛,“砚之,给我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她终于转过头,
眼里终于有了点别的东西,不是恨,是疲惫的嘲讽:“照顾我?
像照顾一件随时能丢开的东西吗?”她顿了顿,指尖划过被子上的褶皱,“你知道吗?
查出病那天,我在你公司楼下站了三个小时。看着你和苏晚一起出来,她挽着你的胳膊,
笑得多甜啊。你给她开车门的时候,手都在抖,好像怕碰碎了什么宝贝。”她笑了笑,
眼角却沁出一点湿意:“那时候我就想,算了吧。沈知珩,我争不过的。不是争不过她,
是争不过你心里的那点念想。”他的心像被生生剜去一块,疼得他几乎窒息。他想辩解,
想说他那时候是被苏晚的眼泪骗了,想说他早就看清了那点所谓的“念想”不过是执念,
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破碎的“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呢?”林砚之闭上眼,
声音轻得要散开,“沈知珩,我的时间不多了,不想再用来听对不起。
”他开始学着做很多事。笨拙地给她削苹果,果皮削得歪歪扭扭,
还不小心划了手;学着看食谱,在医院附近的出租屋里给她炖汤,却总掌握不好火候,
要么太淡,要么太咸;他甚至去学怎么给她***浮肿的小腿,护士说这样能让她舒服点,
可他一碰到她的皮肤,她就会僵硬地躲开。他把所有能证明苏晚存在过的痕迹都抹去了。
扔掉了她送的所有东西,拉黑了她的号码,甚至在她找到医院来时,
第一次对她发了火:“你滚,别再出现在这里。”苏晚哭着问他是不是爱上林砚之了,
他愣了很久,才发现自己早就回答不上来——爱与不爱,在她日渐衰败的生命面前,
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只知道,他不能再失去她了,哪怕只是看着她的机会。
可林砚之的身体还是一天比一天差。她开始吃不下东西,连喝口水都会吐,
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有次他喂她喝米汤,她刚咽下去就猛地咳起来,
鲜红的血溅在白色的被单上,像极了那年她为他绣的十字绣上,他说俗气的那朵红玫瑰。
他抱着她,手不停地抖,眼泪砸在她的头发上,滚烫。“砚之,撑下去,
求你了……”她虚弱地拍了拍他的背,像在安慰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沈知珩,
别哭啊……你一哭,我就想起结婚那天,你也是这样,接了电话就跑了,我穿着婚纱,
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坐了一夜。”她笑了笑,气若游丝,“那时候我就想,
要是能重来……”我要选李白~她没说完,头轻轻歪在了他怀里。仪器发出刺耳的长鸣,
像在为他这迟来的悔恨,奏响最后的挽歌。后来很久,
沈知珩都住在那间病房附近的出租屋里。他学会了炖她爱喝的玉米排骨汤,
学会了熨烫真丝衬衫时该用多少度的温度,
学会了在深夜留一盏灯——可再也没有人会在灯下等他了。
他常常会拿出那张被他藏起来的离婚协议,上面林砚之的签名娟秀而用力,
笔尖划破纸张的痕迹,像一道永远淌血的伤口。林砚之死后,沈知珩每天都会喝许多酒,
苏晚来找他求复合,却被他打骂出去。4这一切都被“灵魂体”的林砚之看在眼里。
林砚之飘在半空中,看着沈知珩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他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
怀里抱着个褪色的绒布盒子。那是她当年亲手绣的收纳盒,
里面放着他随手丢的袖扣、旧手表,还有她偷偷攒的、写了又揉掉的纸条。
此刻他正把脸埋在盒子里,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喉咙里滚出破碎的呜咽,像受伤的兽。
“砚之……砚之……”他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声音黏在酒气里,又哑又涩,
“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林砚之就停在他面前,离他不过一臂的距离。
她想伸手碰碰他泛红的眼角,指尖却径直穿了过去,什么都触不到。就像从前无数次,
她想靠近他的心,却总被那道无形的墙挡着。林砚之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等到失去了知道后悔,这很贱……苏晚来的那天,雨下得很大,跟他们结婚那天一样。
她撑着伞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保温桶,脸上挂着惯常的柔弱:“知珩,我给你炖了汤,
你多少喝点……”话没说完,沈知珩猛地抬起头。他眼里布满血丝,胡茬疯长,
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意气风发。“滚。”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淬了毒的寒意,“带着你的汤,
滚出这里。”“知珩,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可砚之她已经……”“闭嘴!
”沈知珩突然抓起桌上的酒瓶砸过去,玻璃碎片溅在苏晚脚边,她惊叫着后退。
“你配提她的名字?”他喘着粗气,眼睛红得吓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查出病那天,
你故意约我去看电影,故意在她面前挽我的手……你就是要逼死她!”苏晚脸色煞白,
嘴唇哆嗦着:“我没有……”“你没有?”沈知珩笑了,笑声里全是绝望,
“那她化疗的时候吐得撕心裂肺,你打电话说你发烧了要我陪你,是假的?
她疼得整夜睡不着,你说你做噩梦要我讲故事,是假的?苏晚,你那些眼泪,那些柔弱,
全是带毒的刀子,一刀刀故意剐在她身上,也剐在我心上——现在报应来了,你满意了?
”林砚之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样子,心里竟没什么波澜。她记得自己疼得蜷在床上时,
手机里弹出苏晚发的朋友圈,照片里沈知珩正低头给她剥虾,配文“失而复得的温柔”。
那时她没哭,只是觉得累,累得连恨都提不起力气。苏晚哭着跑了,沈知珩却跌坐在地上,
用手捂着脸。过了很久,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小心翼翼地展开。是张泛黄的便利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