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永德二十八年冬,北境军名册第三十七页写着:沈昭,青州流民,年十九,面有火疮畏寒,常覆铁面。
雪粒子砸在生牛皮缝制的护颈上,沈昭隔着三层麻布绷带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永德二十六年霜降那日,沈昭攥着浸透冷汗的铜钱跪在县衙石阶前。
檐角铁马在寒风中叮当作响,像极了昨夜妹妹腕上挣断的银铃铛。
"青州民女沈萱,年十四,应缴胭脂税三斗。
"主簿的朱笔在黄册上划出血痕,衙役嬉笑着扯开少女的衣襟,"若实在交不出,浣衣堂倒缺几个洗衣妇..."沈昭的柴刀就是在这时劈进榆木案几的。
刀刃离主簿喉结仅半寸,震落的卷宗里飘出张泛黄的军帖——北境军征丁,入营即发安家粮。
"我替她去。
"她掰断柴刀木柄,用豁口在掌心划出十字血痕。
在血珠滴快要滴在妹妹未发育的胸口时,突然被斜刺里伸来的陶碗接住。
破袄少年将血碗捧给一旁的官员:"军爷,我兄弟有热病,这血契可作保?
"那是沈昭第一次遇见燕十三。
少年褴褛的衣袖间,隐约可见手腕缠着浸血的麻布——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所有女扮男装者心知肚明的标记:用沸油烫毁守宫砂。
2.槐月,贞节堂的井沿生了层绿茸茸的苔。
沈昭跪在青石板上搓洗衣衫时,总盯着那抹幽绿发呆——像极了她被收缴的翡翠耳珰,那是娘临终前塞进她襁褓的。
"阿姐..."沈萱的呜咽从柴房飘来时,沈昭正在拧干监军的亵衣。
妹妹昨夜回来时,便满身伤口,她只能让妹妹先歇着,打算今晚就出去找药。
突然,滚着银边的绫罗裂开一道口子,她愣怔地看着自己生满冻疮的手,竟比不得这布料娇贵。
柴门轰然打开,穿鸦青褂子的婆子拎着沈萱的头发往外拖。
十五岁的少女赤着脚,脚踝处的镣铐磨出新鲜的血痕,蜿蜒如蛇。
"小贱蹄子敢咬刘员外!
"那婆子将沈萱的头按进洗衣池,"既不是完璧,就送去腌臜巷..."池水泛起猩红,沈昭这才看清妹妹嘴角的断指,半截金戒指在水面浮沉。
沈昭的捣衣杵就是在这时刺穿婆子咽喉的。
血喷在晾晒的素缟上,开出大朵大朵的杜鹃。
她背起昏迷的沈萱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