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秘密，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在莫北心里生根发芽。
那半卷残书被他用油布包了又包，深埋在柴垛下的罐头瓶里，上面还压了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每一次触碰那粗糙的纸页，他都感觉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痒，仿佛有看不见的电流在流动。
他开始以一种全新的、猎手般的眼光审视周遭的一切。
村头总是对他吹胡子瞪眼的二狗子，河边洗衣时最爱传闲话的刘婶，甚至包括班上那几个家里条件好、总带着优越感的同学……在他眼中，都成了潜在的“运气源”。
他不敢再对父母使用那诡异的能力，上次那短暂平静后的空虚感，以及内心深处隐隐的不安，让他望而却步。
他需要练习，需要更隐蔽、更安全的对象。
他的第一次正式“狩猎”，目标锁定了二狗子。
那天，二狗子正耀武扬威地骑着新买的铁环在村路上横冲首撞，险些撞到莫北。
在两人身体交错、二狗子恶狠狠瞪来的瞬间，莫北垂在身侧的手指，飞快地、生涩地结了一个简化版的“聚运”手印，意念集中，观想着从二狗子身上抽取一缕代表“平衡”的微弱气息。
动作稍纵即逝。
走出十几米远，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和二狗子痛彻心扉的嚎哭——他的新铁环撞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轮子歪了。
莫北没有回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半是成功的悸动，一半是冰冷的恐惧。
这力量，真的存在。
他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敏感。
他发现自己对人们身上那种无形的“气息”感知越来越清晰。
二狗子是浑浊的灰色，刘婶是跳跃的、带着刺的橙色，那个家境优渥的同学则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让他羡慕的金色光晕。
他像一只潜伏在阴影里的蜘蛛，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窃取着微不足道的丝线，编织着自己对能力的理解。
与此同时，他对自己“创业基金”的积累也进入了新阶段。
小卖部的钱匣子依旧是他稳定的来源，但他开始开拓“新业务”。
他利用课余时间，漫山遍野地采摘草药、捕捉一种镇上饭店收购的奇特山蛙。
他将卖来的钱，同样换成小面值的纸币，仔细地卷好，投入那个日益沉重的罐头瓶。
钱和能力，成了他生活的两大支柱，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尊严和日益庞大的野心。
变化，在他即将小学毕业，面临升初中考试的关键时刻，再次降临。
镇上的中学远近闻名，升学竞争激烈。
莫北成绩虽好，但并非十拿九稳。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他。
就在考试前一周，母亲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后，再次上演了“往河里扔东西”的戏码，这次遭殃的是刚进货不久的一批酱油和醋，黑色的、褐色的液体在河水中弥漫，像他瞬间沉入谷底的心情。
家庭的混乱几乎摧毁了他的复习状态。
考前的晚上，他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父母压抑的冷战，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一个念头无法遏制地冒了出来。
这一次，不能靠偷家里的“坏运”了。
那样太明显，也太不可控。
他需要……更需要的东西。
他想到了班上那个总是考第一名的同学，李静。
她身上总是笼罩着一层清澈的、让人舒适的白色光晕，那是不是就是……“学业运”？
罪恶感和强烈的渴望在他脑中激烈交战。
最终，对逃离现状的迫切压倒了一切。
他悄悄爬起，溜到屋后，从罐头瓶里取出那半卷残书。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找到了其中一页更为复杂的手印和观想图，上面标注着“择运而取”。
这意味着，他可以尝试指定窃取某种特定的“运气”。
第二天考场外，人头攒动。
莫北找到了李静的身影，她正和同学轻松地聊着天，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莫北深吸一口气，躲在人群后方，双手在袖子的遮掩下，艰难地结出那个复杂的手印，意念死死锁定李静身上那层白色的光晕，观想着从中牵引出一缕，汇入自己的眉心。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他几乎站立不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与此同时，他感觉脑子里似乎清明了一些，那些复习过的知识点变得异常清晰。
考试出奇地顺利。
题目仿佛都在他预想的范围之内。
成绩公布，莫北以高出往常一大截的分数，稳稳考入了镇中学，甚至压过了发挥略微失常的李静。
没有人怀疑什么。
老师们只是欣慰于这个聪明又有些顽劣的孩子终于“开了窍”。
父母在短暂的惊讶后，也只是归结为“祖宗保佑”。
唯有莫北自己，在短暂的狂喜后，陷入了一种更深的空洞与不安。
他偷来的不止是分数，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放学路上，他看见李静一个人默默地走着，背影显得有些孤单，完全不见了往日的明媚。
听说她考试时头晕，发挥不好。
“窃运者，承其因果。”
朱砂的警告再次浮现在脑海，带着冰冷的重量。
他看着手里崭新的中学录取通知书，那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重若千钧。
这是他靠着自己的“努力”和“能力”挣来的第一块敲门砖，但上面似乎隐约沾染着一丝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
中学，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吗？
还是另一个，需要他更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猎场？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己经没有回头路了。
罐头瓶里的残书和积蓄，是他全部的家当，也是他通往未知未来的、唯一一张染血的船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