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晚上,林枫加了一会儿班,回到家时,窗外己经是一片璀璨的灯火。
他煮了把挂面,拌着冰箱里前天吃剩的半罐肉酱,草草解决了晚饭。
洗碗的时候,水龙头有点漏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盯着那断断续续的水滴,又想起了笔记本上那些断断续续的压痕。
不能再等了。
他擦干手,走到书桌前,拿出手机,找到了那个存下的号码。
屏幕上“赵志刚”三个字,仿佛带着重量。
他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长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在他的心坎上。
就在他以为没人接听准备挂断时,电话通了。
“喂?
哪位?”
一个略显沙哑的中年男声传来,背景音里隐约有电视播放新闻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赵志刚,赵警官吗?”
林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是我。
你哪位?”
对方的语气带着一丝警惕,电视的声音似乎被调小了些。
“赵警官您好,冒昧打扰。
我叫林枫,是……是林晓雨的弟弟。”
他顿了顿,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瞬间的沉默。
“……小林啊,”赵志刚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复杂的意味,“好久没听到你们家的消息了,听人说你考回市里工作了啊?
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是的,赵警官,好久不见!
我最近……整理我姐姐的旧物,发现了一些东西。”
林枫斟酌着用词,“是关于当年案子的,有些疑问,想向您请教一下。”
电话那头又是短暂的沉默,只有微弱的电流声。
“案子不是己经结了吗?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赵志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你父母他们……知道你在查这个吗?”
“他们不知道。”
林枫如实回答,“我只是想弄明白一些细节。
比如,关于李锐的证词……李锐?”
赵志刚似乎愣了一下,“你怎么会提到他?
他的不在场证明很充分,当时学校和同学都能作证。”
“但我姐姐的日记里提到,出事前三天,李锐约了她晚上在河边见面。”
林枫首接抛出了关键信息。
“日记?”
赵志刚的声音提高了半分,“什么日记?
当年我们调查的时候,没发现什么日记。”
“是一本看起来空白的笔记本,最后一页有用力写字留下的压痕,我辨认出来的。”
林枫解释道,“日期、地点、人名,都很清楚。”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点烟的声音,然后是长长的吐气声。
“小林啊,”赵志刚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我理解你的心情。
家里人出了这种事,谁都难受,十年也放不下。
但是,光凭一些看不清的印子,说明不了什么。
当年这个案子,我们是按程序走的,该问的人都问了,该查的也都查了。
河边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者,尸体检验也没发现可疑外伤。
最后认定为意外,是有依据的。”
林枫握紧了手机:“可是赵警官,如果李锐撒了谎呢?
如果他当晚其实去了河边呢?”
“证据呢?”
赵志刚反问:“小林,我们是讲证据的。
你说他撒谎,除了那本子上的印子,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就算他真去了河边,又能证明什么?
证明他和你姐见了面?
那也不能证明你姐的死就和他有关啊。”
林枫沉默了。
他知道赵志刚说得有道理,从法律上讲,他手里的依据微不足道。
“孩子,”赵志刚的称呼变了,带着点长辈的劝慰,“听我一句劝,日子要往前看。
你爸妈这些年不容易,好不容易安享晚年了,你别再折腾他们了。
有些事,弄清楚了,未必是好事。”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隐约在问“谁啊?”
,赵志刚似乎捂住话筒模糊的应了一句“没事,一个熟人”,然后又对林枫说:“我这边还有点事。
总之,这个事……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赵警官,”林枫赶在对方挂电话前急忙问,“您知道李锐现在在哪里吗?”
赵志刚叹了口气:“好像……还在清河县吧。
听说后来没考上大学,混得也不怎么样。
具体的不清楚,我好多年没管那边的事了。”
他顿了顿,最后补充道,“小林,有时间,去看看你爸妈,比查这些陈年旧账强。”
电话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林枫放下手机,房间里只剩下冰箱运行的嗡嗡声和窗外遥远的车流声。
赵志刚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刚刚燃起的急切。
老警察的态度很明确:基于现有证据,案子没有问题,他的行为是无用功,甚至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闪烁的车灯。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奔向自己的归处。
只有他,被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钉在了原地。
赵志刚让他往前看。
可是,如果连过去都没弄清楚,又该如何往前走?
他回头,看向书桌上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
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固执的守望者。
证据……他需要更多的证据。
而这一切的突破口,似乎只能落在那个混得也不怎么样的李锐身上。
他打开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清河县 李锐”几个字。
网络时代,一个人总会留下些痕迹。
他需要找到他,亲口问问他,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到底有没有去过河边,到底对姐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夜色渐深,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