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世界的光怪陆离，瞬间吞噬了宿舍里死寂的灰暗。
屏幕上闪烁的技能特效和嘈杂的语音，像一剂强效***，暂时麻痹了我脑子里那些尖叫的神经。
我不需要思考论文，不需要担心饭钱，更不需要扮演那个“懂事优秀”的叶昕。
在这里，我可以不是叶昕。
我随手取了个充满戾气的ID——“人间失格废物”。
对，这就是我对自己最精准的定义。
匹配，进入房间。
耳机里立刻传来几个年轻男女互相调侃笑骂的声音，带着一种我早己陌生的、属于“正常人”的活力。
这活力刺耳极了。
“操！
会不会玩啊？
辅助***眼瞎吗？”
一个粗嘎的男声在吼。
“你行你上啊，自己菜逼怪辅助？”
一个尖利的女声立刻怼了回去。
污言秽语，毫无负担地充斥着整个频道。
不知为何，这种纯粹的“恶”，反而让我感到一丝扭曲的安全感。
看，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烂，大家都烂，我烂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轮到***作时，我故意朝着敌方最密集的区域冲了过去。
屏幕瞬间变成灰白。
“喂！
那个‘废物’，你送人头？”
粗嘎男声立刻调转了枪口。
我打开麦克风，用一种我自己都陌生的、冰冷又带着点嘲弄的语调说：“对啊，我就是来送的。
不爽？
踢我啊。”
说完，我心里甚至涌起一股病态的***。
对，就是这样。
骂我吧，攻击我吧。
就像我爸曾经对我做的那样，就像这个糟糕的世界一首对我做的那样。
在虚拟世界里承受这些，似乎比在现实里承受，要容易那么一点点。
至少，这里我可以选择“讨骂”。
我又一次复活，又一次义无反顾地冲向敌方，像个自毁的殉道者。
“妈的，真是晦气，遇到个神经病！”
尖利女声骂道。
“举报了举报了！”
我听着他们的骂声，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对，我就是神经病，物理意义上的。
现在你们知道了？
就在我以为下一秒就会被踢出房间时，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着点温和的男声插了进来，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都别骂了。
这个房间是我建的，规矩就一条：文明游戏，不许骂人，不许说脏话。”
那声音不高，却有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感。
频道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粗嘎男声似乎有点不服：“房主，她送人头啊！”
“送人头是不对，但骂人解决不了问题。”
那个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目标转向我，“‘人间失格废物’，不管你因为什么心情不好，游戏是大家一起玩的，好好打，行吗？”
他叫我的是我的ID，那西个充满自嘲和绝望的字。
可从他的嘴里念出来，没有嘲讽，没有鄙夷，反而像是一种……平和的确认。
我愣住了，准备敲在键盘上回击的、更恶毒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
这种“文明”的规训，在这种混乱的游戏环境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有力。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再故意送人头。
只是默默地操作着角色，跟在队友后面，机械地释放着技能。
我依旧很菜，漫不经心，但那个叫“二哈”的房主（我看到了他的ID），没有再说什么。
有一波小团战，我走位失误，眼看就要被对方集火秒掉。
突然，一道治疗的光环落在我身上，同时一个控制技能精准地丢在了追我的敌人脚下，为我争取到了逃生的时间。
是“二哈”操作的辅助角色。
他……在保护我？
为什么？
我们素不相识，我ID难听，技术烂，态度恶劣。
他作为一个房主，维护房间秩序我还能理解，可现在这算什么？
同情？
还是他本身就是个“中央空调”？
团战赢了，队友们在频道里欢呼。
那个粗嘎男声也笑着说：“二哈哥牛逼啊！
这奶妈玩得，跟开了挂似的！”
二哈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大家配合得好。”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特意跟我说话，仿佛刚才那一次解围和一次保护，只是他作为房主和队友的本分。
可这种“被包括在内”的感觉，对我而言，陌生得可怕。
我一局游戏都打得心神不宁。
那种准备彻底放纵堕落，却在半途被人用一种温和却坚定的力量轻轻托住的感觉，让我无所适从。
我像一只竖起所有尖刺的刺猬，准备迎接世界的殴打，对方却只是递过来一块柔软的棉花。
一局结束，我们赢了。
二哈在房间里说：“打得不错，还继续吗？”
其他几人纷纷表示继续。
我鬼使神差地，也没有退出。
于是，我们又开了一局。
这一次，我没有再故意送死，虽然依旧很菜，但至少是在尝试着“玩”这个游戏了。
二哈依旧玩着辅助，他的操作很细腻，意识也很好，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在需要他的地方。
不只是对我，对那个之前骂人的粗嘎男，对那个尖利女声，他都一视同仁。
他好像……真的是来玩游戏的，来享受这个过程，并且希望房间里所有人都能享受这个过程。
这种纯粹，在我充满算计和压抑的世界里，简首像个异类。
又打了两局，有队友陆续离开。
二哈在房间里说：“今天差不多了，明天晚上同样时间，想玩的还可以来。
记住，文明游戏。”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节奏。
我默默退出了游戏房间，摘下了耳机。
宿舍里重新恢复了寂静，但那种几乎要将我压垮的窒息感，似乎……淡了那么一丝丝。
屏幕暗下去，映出我有些茫然的脸。
我原本是来找个地方发泄，来当个彻头彻尾的“坏人”的。
可我好像，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一个叫“二哈”的，傻乎乎的，坚持着“文明游戏”这种可笑规则的……好人？
(本章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