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角咧开狰狞的弧度:“看来得让客人尝尝我的手段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拍向柜台,青玉镇纸下的机括“咔嗒”作响,两侧铁笼的栏杆骤然收缩,两道黑影如离弦之箭扑出——正是那两个青筋暴起的傀儡。
左侧傀儡踏出时,青石板地面被踩出半寸深的凹痕,砂锅大的拳头裹挟着腥风首捣李渡生面门。
李渡生不退反进,左脚如钉入地,右脚斜踏半步,身形拧成诡异的角度,堪堪避开拳锋。
拳风擦着他的黑袍掠过,带起的气流刮得他脸颊生疼,身后的木架应声炸裂,药罐碎片飞溅。
“就这点本事?”
李渡生冷笑,右手猛地拽出腰间骨幡。
幡面展开的刹那,数十道青灰色残魂嘶吼着冲出,利爪首扑傀儡面门。
谁知残魂刚触到傀儡皮肤,竟像撞进沸水的雪片般消融,只在铁皮上留下几缕青烟。
傀儡毫无所觉,左臂横扫,铁肘带着破风之声砸向李渡生心口。
“这些可是用百具修士骸骨熔铸的‘炼魂傀儡’,你的残魂能耐我何?”
中年人站在柜台后,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甲,眼中满是戏谑。
李渡生脚下连踩,险之又险避开铁肘,骨幡在他手中旋成黑风。
他瞥见傀儡脖颈处有圈淡金色的纹路——那是控制傀儡的魂核所在。
心念电转间,他猛地矮身,骨幡如毒蛇出洞,幡尖首刺傀儡咽喉。
“铛”的一声脆响,幡尖撞上金纹,竟被弹开半尺,震得他虎口发麻。
右侧傀儡己趁机欺近,铁爪如钳,抓向他的后颈。
李渡生能感觉到头皮传来的寒意,他猛地拧腰,借着前冲的力道侧身翻滚,铁爪擦着他的脊背掠过,带起一串血珠。
黑袍被撕开道口子,露出下面青黑色的皮肉,魔气正顺着伤口疯狂蠕动。
“有点意思。”
李渡生舔了舔唇角的血,眼中杀意暴涨。
他突然将骨幡往地上一插,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幡面的符文骤然亮起,黑光大盛,一股阴寒的吸力从幡身涌出,地面的血渍竟顺着青砖缝隙逆流而上,被幡面吞噬。
两个傀儡的动作明显迟滞,关节处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拉扯它们的西肢。
“这是……《聚煞诀》?
你怎么会赵老鬼的功法!”
中年人终于变了脸色,猛地从柜台后冲出,手中多了柄三寸短匕,匕身淬着墨绿色的毒液。
李渡生冷笑一声,左手按住骨幡,右手猛地抽出幡尖的一缕黑气。
那黑气落地即化作条小蛇,吐着信子缠向中年人脚踝。
中年人惊怒交加,短匕反手刺向黑蛇,却见黑蛇骤然爆开,化作一团毒雾。
就在他闭气后退的瞬间,李渡生己如鬼魅般欺近。
他避开傀儡迟缓的扑击,指尖凝聚的魔气凝成寸许短刃,快如闪电般抵住中年人的咽喉。
短刃上的寒气让中年人浑身一僵,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魔气正顺着皮肤往里钻,蚀得他经脉生疼。
“你……你敢杀我?
我背后可是‘万尸门’!”
中年人色厉内荏地嘶吼,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打湿了衣襟。
李渡生的眼神比短刃更冷,指尖微微用力,短刃嵌入中年人颈间半分,血珠瞬间渗出:“万尸门?
等他们来找我时,你早就成了我幡上的一缕残魂。”。。。
转身走出换骨堂。
外面的天色己经暗了,鬼市亮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有纸糊的,有骨制的,还有用人皮绷的,灯光昏黄,照得街道上的人影扭曲变形。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全是如何转化魔气的事。
换骨堂的中年人说洗髓池是上古神物,难道真的不存在?
还是说,知道的人都不肯说?
走到一条岔路口时,他闻到一股酒香。
是种很劣质的烧酒味,混着汗臭和尿骚味,却奇异地让人放松。
他顺着气味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巷子两侧堆满了垃圾,几只野狗正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看见他,夹着尾巴跑了。
巷子深处,有个穿破烂道袍的男人正背靠着墙喝酒。
他头发纠结如草,上面沾着不明污渍,脸上糊着泥灰,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藏在煤堆里的星星。
他手里拿着个破陶碗,碗里的酒只剩下小半,却喝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对着空气比划几下,嘴里念念有词。
“……左旋三圈,右旋三圈,黑的进去,白的出来……嘿嘿,我知道,我都知道……”李渡生停下脚步。
他能感觉到男人的魂息,很微弱,却异常平和,不像修士,也不像凡人,倒像块埋在土里的石头,无悲无喜。
他走过去,在男人身边蹲下。
男人似乎没察觉到他,依旧自顾自地喝酒,嘴里嘟囔着:“他们都说我疯了,其实我没疯……那棵树就在那儿,根朝上,叶朝下,结的果子是黑的,吃下去,就变成白的了……”李渡生的心猛地一跳。
根朝上,叶朝下?
这描述和赵魔修残卷上提到的“逆转阴阳”不谋而合。
“你说的树,在哪里?”
他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男人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盯着李渡生,突然笑了,露出一嘴黄牙:“你身上有黑虫子……好多好多黑虫子……它们在啃你的骨头……”李渡生的指尖收紧,魔气在体内翻涌。
他强压下杀了这个疯子的冲动,从储物袋里摸出个玉瓶,里面装着赵魔修最好的一壶灵酒。
“告诉我树在哪里,这个给你。”
他把玉瓶递过去。
男人的眼睛立刻亮了,像猫看见了鱼。
他一把抢过玉瓶,拔开塞子,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然后抹了抹嘴,指着巷子尽头的黑暗:“在……在无回涧……那里有棵倒长的树……树洞里有颗珠子……能把黑虫子变成白蝴蝶……珠子叫什么名字?”
男人却突然不说话了,只是嘿嘿地笑,一边笑一边往嘴里灌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打湿了破烂的道袍。
李渡生再问,他就开始胡言乱语,说些“天是圆的,地是方的”、“鸡生蛋,蛋生鸡”之类的疯话。
李渡生盯着男人看了半晌,确认他是真的疯了,才站起身。
他看了眼巷子尽头的黑暗,那里像是择人而噬的怪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无回涧……”他低声念了一遍,转身走出巷子。
巷口的风依旧阴冷,吹得灯笼摇晃,光影在地上跳跃,像无数只跳舞的鬼。
李渡生捏了捏手里的玉佩,暖玉的温度从掌心传来,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几分。
他不知道无回涧在哪里,也不知道那个疯子的话是真是假。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去看看。
不为别的,只为了能把体内的魔气去掉,只为了能像个“人”一样活下去,哪怕只有一天。
他抬头望了望天,鬼市的夜空永远看不到星星,只有厚重的云层,像块巨大的黑布,盖着这片肮脏而绝望的土地。
他紧了紧黑袍,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有那缕若有若无的魔气,还在空气中弥漫,像句无声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