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空间撕扯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重般的眩晕和强烈的恶心。
楚惊云是第一个恢复意识的。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脑袋里如同有千万根钢针在搅动。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矿洞的黑暗和暴雨的混沌,而是……光。
柔和而充沛的天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柔软的、带着清香的草地上,身下是厚实的苔藓,周围是苍翠欲滴、高耸入云的参天古木。
空气清新得令人发指,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无数清凉甘洌的微小精灵涌入肺腑,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甚至连身上的伤口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这就是……中界?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西周。
和他一起传送过来的矿奴们,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地,大多数仍在痛苦地***,有些人甚至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
显然,那不稳定且残破的传送阵,带来的空间颠簸并非人人都能承受。
然而,很快,楚惊云注意到了异常。
一些年轻些、身体底子好的矿奴,在最初的难受过后,逐渐缓过气来,他们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惊异和舒坦的表情,和他一样,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气息。
“这……这里的空气……”李叔捂着胸口,喘着气,脸上却带着难以置信,“吸进去,身子骨好像……好像轻快了不少?”
但另外一些年迈体弱、或是在之前厮杀中受伤过重的矿奴,情况却截然不同。
他们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脸色不是苍白,反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浑身皮肤发烫,仿佛在承受某种巨大的压力。
“呃……好……好难受……喘不过气……像有石头压着……热……好热……”两个伤势最重的老矿奴,甚至开始翻白眼,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楚惊云瞬间明白过来——是灵气!
苍梧渊灵气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这里的灵气浓郁了何止百倍!
对于从未接触过如此浓郁灵气的凡人而言,这突如其来的“大补”,身体孱弱者根本无福消受,反而会成为致命的负担!
这就好比久饿之人突然暴饮暴食,会活活撑死!
“快!
离他们远点!
空气……这里的空气太浓,他们受不了!”
楚惊云急忙喊道,指挥着还能动的人将那些出现不适反应的矿奴搬到相对开阔通风的地方。
他自己也感受到了身体的异常。
那浓郁无比的灵气无需他主动吸收,就仿佛受到某种牵引般,丝丝缕缕地透过他的皮肤毛孔,主动钻入体内。
而他胸口的剑骨,更是微微发热,传来一种近乎“贪婪”的吸力,如同干涸了无数年的海绵遇到了汪洋大海,疯狂而欢快地吞噬着周围的灵气。
每多吸入一分灵气,他就感觉身上的伤痛减轻一分,力气恢复一分,连精神都振奋一分。
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两个世界的天差地别。
下界是囚笼,是荒漠。
而这里,才是真正适合生存和成长的沃土!
就在楚惊云一边帮忙安置矿奴,一边暗自体会身体变化时,一阵轻蔑的谈笑声伴随着衣袂破风声由远及近。
“师兄快看!
那边好像掉下来一群人?”
“啧啧,真是稀奇,从天上掉下来的?
看这打扮……哪来的叫花子?”
“咦?
好像还有几个快不行了?
真是晦气!”
楚惊云心中一凛,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林间空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七八个年轻人。
这些人男女皆有,个个身穿淡青色的丝质长袍,袍袖和衣襟处绣着云纹与小剑标识,飘逸出尘。
他们身姿挺拔,气息绵长,眼中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优越感和好奇,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楚惊云这群人。
为首的一名青年,容貌还算俊朗,但眉宇间带着一股倨傲,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矿奴们,如同在看一群肮脏的臭虫,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之色。
尤其是看到几个因灵气不适而痛苦抽搐的矿奴时,他更是厌恶地皱了皱眉,仿佛怕污了自己的眼睛。
楚惊云的心沉了下去。
从这些人的衣着、气度,以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来看,他们必定是这个世界“仙门”中人。
而且,远比矿场上那个青袍修士要强大得多!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始终未曾松手的断剑,身体微微紧绷,将刚刚恢复的一些气力悄然提起,但脸上却努力保持着平静。
那为首的青年弟子踱步上前,目光最终落在了这群人里唯一站得笔首、眼神锐利的楚惊云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喂,小子。”
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询问,“你们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楚惊云沉默了一下,压下心中的屈辱和警惕,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我们来自苍梧渊,遭遇意外,流落至此。”
“苍梧渊?”
那青年弟子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更加浓烈的讥讽,“哦~原来是下界那个破矿坑里爬出来的贱奴啊!”
他身后的那些男女弟子也发出一阵哄笑,指指点点。
“怪不得一股子泥腥味和穷酸气。”
“下界的泥腿子,运气倒好,居然没死在空间乱流里?”
“跑到我们青冥剑宗的地界来了,真是走了狗屎运。”
为首的青年弟子上下打量着楚惊云,目光尤其在他那虽然布满污垢却依旧能看出挺拔轮廓的身板上停留了一下,戏谑道:“啧,能从下界爬上来,也算有点本事。
这身骨头看起来挺硬,正好宗门外围矿场还缺几个苦力,倒是适合继续当矿奴。”
这话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刺在楚惊云和所有清醒着的矿奴心上。
他们拼死反抗,挣脱了一个矿场,难道最终归宿是另一个矿场?
楚惊云的指节因为用力握剑而微微发白,胸中一股怒火升腾,几乎要冲破理智。
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体内那浩瀚如海的力量,远非自己这点微末之力所能抗衡。
硬碰,只有死路一条,还会连累身后这些刚刚看到一丝生机的同伴。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屈辱和愤怒死死压在心底,垂下眼睑,掩去眸中所有情绪,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块沉默的石头。
那青年弟子见楚惊云不敢反驳,似乎觉得无趣,撇了撇嘴,也懒得再理会这群“贱奴”,对同伴挥挥手:“行了行了,别耽误时间了,还得回去交任务呢。
通知杂役堂,派人来收拾一下,有用的拉去矿场,没用的……哼,处理掉。”
说完,他不再看楚惊云等人一眼,转身便欲离开。
其他弟子也嬉笑着跟上,仿佛只是途中遇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楚惊云站在原地,低着头,听着那些远去的脚步声和谈笑声,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力量!
没有力量,在哪里都只能是任人宰割的蝼蚁!
从下界到中界,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大的牢笼!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些青衣弟子消失的方向,目光最终落在他们衣袍上那枚小小的剑形标志上。
青冥剑宗……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也更加坚定了内心的目标——寻找安身之所,了解这个世界,然后,不惜一切代价,获得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力量!
他手中的断剑,似乎感应到他心中翻涌的不屈与决心,再次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