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站在这家店门口。深褐色的木门上挂着一串铜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
门框上爬满了紫藤,紫色的花瓣在暮色中泛着微光。这是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店,
夹在便利店和理发店中间,连招牌都没有。但我记得这里,记得很清楚。推开门的时候,
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店里很暗,只有一盏老式台灯在柜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让我想起小时候奶奶家的佛堂。"欢迎光临。
"声音从柜台后面传来,我这才注意到那里坐着一位老人。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中式长衫,
戴着一副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着,像是在笑。"我......"我张了张嘴,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我想起上次来这里的情景,想起那个决定,
想起......"您又来卖记忆了?"老人轻声问道,他的声音很温和,
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点点头,喉咙发紧。是的,我又来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卖掉了关于初恋的记忆,第二次是关于高考失利的记忆,今天是第三次。
"这次想卖什么?"老人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木盒,打开盖子。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几十个小玻璃瓶,每个瓶子里都装着一团发着微光的雾气。
"我想卖掉......关于我母亲的记忆。"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老人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
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您确定吗?关于亲人的记忆,可是很珍贵的。""我确定。
"我咬着嘴唇,"她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已经不记得我了。每次去看她,
她都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我......我受不了了,
真的受不了了......"老人沉默了一会,从木盒里取出一个新的玻璃瓶。
"那请您闭上眼睛,回想您想卖掉的记忆。"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的样子。
她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她在我发烧时彻夜未眠的焦急神情,
她送我上大学时在站台上偷偷抹泪的样子......突然,一阵刺痛从太阳穴传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抽离。我忍不住***出声,额头渗出冷汗。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
老人已经将一团淡金色的雾气封进了玻璃瓶。"好了。"他将瓶子放进木盒,"按照惯例,
我会给您一个替代记忆。这次您想要什么样的记忆?"我擦了擦额头的汗,
努力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奇怪的是,关于母亲的记忆明明已经卖掉了,
但我却记得自己卖掉了关于母亲的记忆这件事。"我想要......"我犹豫了一下,
"想要一个快乐的童年记忆。"老人点点头,从另一个木盒里取出一个装着蓝色雾气的瓶子。
他将瓶子打开,那团雾气缓缓飘出,钻进了我的眉心。瞬间,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新的画面: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和父母在游乐园玩耍。
父亲把我举起来放在肩膀上,母亲在旁边笑着给我们拍照。我们一起去坐了旋转木马,
吃了棉花糖,最后在夕阳下牵着手回家......这个记忆如此真实,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但我知道,这从来都不是真的。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一个人把我拉扯大,
我们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园。"谢谢。"我轻声说,感觉眼眶有些发热。老人将木盒收好,
突然问道:"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您会记得自己卖过记忆这件事?"我愣住了。是啊,
如果记忆已经被卖掉了,为什么我还记得自己卖过记忆?
"因为......"老人推了推眼镜,"您卖掉的只是记忆中的情感,而不是记忆本身。
您仍然记得发生过的事,只是再也感受不到当时的心情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
突然明白了什么。难怪我还记得自己卖过记忆,难怪我还记得母亲的样子,
只是......只是再也感受不到对她的爱了。"叮铃——"铜铃又响了,
我转身看向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是我的妻子,她脸色苍白,
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老公......"她的声音在发抖,"我怀孕了。"我看着她,
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我想起上次来卖记忆时,
老人说过的话:"卖掉的记忆会影响到您身边的人,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当时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我知道了。因为我卖掉了关于母亲的记忆,
所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将永远无法继承关于祖母的记忆。妻子向我走来,
我注意到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的心猛地揪紧了——该不会,
她也卖掉了关于我的记忆?老人依然坐在柜台后面,镜片后的目光深不可测。我突然意识到,
这家店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题。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店?老人是谁?
那些被卖掉的记忆最终去了哪里?铜铃又响了,这次的声音格外刺耳。
我感觉太阳穴一阵剧痛,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
我似乎看到老人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欢迎下次光临。"他说。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站在家门口,手里拿着超市的购物袋。妻子在厨房里忙碌,
飘来阵阵饭菜香。"回来啦?"她探出头来,"今天怎么这么晚?"我愣了一下,
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但看着妻子温柔的笑脸,我又觉得一切都很正常。
"路上有点堵车。"我随口答道,把购物袋放进厨房。转身的时候,
我似乎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但当我仔细去闻时,又什么都闻不到了。也许,
只是我的错觉吧。我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水龙头在滴水,滴答、滴答,
像是某种倒计时。我伸手关紧龙头,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镜中的男人有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三十岁左右,眼角有些细纹,
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凑近镜子,仔细观察自己的眼睛。
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是被囚禁的萤火虫,想要冲破牢笼。
这种感觉从今天早上醒来就一直存在,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老公,早餐好了!"妻子在厨房喊道。我应了一声,用冷水拍了拍脸。走出浴室时,
我注意到走廊的墙上挂着一幅画,是一个女人在花园里浇花的场景。画中的女人背对着画面,
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和垂到腰间的长发。这幅画......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我停下脚步,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画中的花园让我感到莫名的熟悉,
尤其是角落里那丛紫色的花,像是......像是紫藤。"在看什么呢?
"妻子端着煎蛋从厨房出来,"快来吃饭吧,一会儿上班该迟到了。"我转身走向餐桌,
却总觉得那幅画在注视着我。早餐是煎蛋、培根和吐司,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妻子坐在我对面,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
在她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突然注意到,她的左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痣,
像是无意间溅上的墨点。这颗痣......我以前见过吗?"怎么了?
"妻子察觉到我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脸上有东西吗?""没有。
"我低头切着煎蛋,"只是觉得你今天特别好看。"妻子笑了,眼睛弯成月牙。
但不知为什么,这个笑容让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我总觉得,她应该用另一种方式笑,
不是这样温柔含蓄的笑,而是......而是更灿烂、更肆意的笑。上班的路上,
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地铁里挤满了人,我抓着扶手,看着车窗里自己的倒影。
那个闪烁的光点还在瞳孔深处,时明时暗。突然,一个急刹车,我撞到了前面的乘客。
"对不起......"我下意识道歉,却在抬头时愣住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老人,
穿着深灰色的中式长衫,戴着一副圆框眼镜。他朝我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着。
这个笑容......我见过。我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地铁到站了,人群开始涌动。
等我再回头时,老人已经不见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整天的工作我都心不在焉。
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很足,我却总觉得后背发凉。电脑屏幕上的数字和图表在我眼前晃动,
怎么也看不进去。午休时间,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一个从未用过的抽屉。里面躺着一个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