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迟到的秒针晚上十点零三分，我第一百零一次看向墙上的挂钟。秒针，又卡住了。
它颤巍巍地停在“11”和“12”之间的刻度上，像个喘不过气的老人，挣扎着，
就是不肯往前再跳那一格。这已经是这个星期以来的第七次了。这座老掉牙的德国挂钟，
是爷爷留下的唯一遗物，核桃木的外壳泛着陈旧温润的光泽，钟摆下方的重锤静止不动，
仿佛时间的重量也在此刻凝固。我叹了口气，放下看到一半的推理小说，起身走到钟前。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玻璃钟罩，还没来得及用力，那根固执的秒针却像是突然被赦免了似的，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地，跳了过去。时间恢复了流动。但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却像阴冷的藤蔓，悄悄缠上了我的脊椎。太安静了。窗外的老城区，
这个时间点本该有晚归邻居的脚步声，野猫打架的嘶叫，或者远处主干道隐约的车流嗡鸣。
但此刻，万籁俱寂。不是乡村夜晚那种自然的静谧，而是一种……真空般的、死寂的安静。
连空气都似乎停止了流动。我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绒布窗帘。街道空无一人。
路灯昏黄的光晕下，连一片被风卷起的落叶都没有。对面楼房的窗户，全部黑着，
没有一扇透出灯光。整条街，不，整片街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和熄灯键，
沉没在一种不自然的沉睡里。这不对劲。我是一名自由插画师，名叫林序，
生活规律得像这座老钟——至少在它开始出问题之前是这样。
我熟悉这条街上每一个细微的声音，每一扇窗户在夜晚惯常亮起的时间。眼前这副景象，
陌生得让人心头发毛。我回到书桌前，想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却发现屏幕是黑的。按开机键，
毫无反应。插座上的指示灯也熄灭了。停电了？可刚才秒针明明动了……不对，
这座挂钟是机械的，靠重锤动力，不需要电。我猛地抬头，再次看向挂钟：十点零四分。
分针正常。但那根刚刚跳过障碍的秒针，此刻又恢复了那种不疾不徐、精确无比的步伐，
滴答，滴答，仿佛刚才的卡顿只是我的错觉。心脏没来由地加速跳动。我强迫自己冷静，
也许只是片区电路故障，加上最近赶稿太累，出现了幻觉。
我摸索着找到书桌抽屉里的半包烟和打火机，“啪”一声，火苗窜起，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却让周围的寂静显得更加深邃。吸了一口烟，尼古丁稍稍平复了神经。
我决定不再理会这诡异的安静，继续完成出版社明早就要的封面草图。摊开画纸，拿起铅笔，
笔尖刚要落下——我的动作僵住了。画纸上，我傍晚时分明明写好的线稿，不见了。
不是被擦掉的那种干净，而是……压根就没有存在过的空白。画纸平滑如新，
连一点铅笔的划痕都没有。冷汗，瞬间从额角渗了出来。这不可能！
我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人物的轮廓，背景的构图……它们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响声，在这片死寂中格外突兀。我冲进卧室，
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着我记录灵感和小说的笔记本。
我颤抖着翻开最新的一页——空白。连续翻了几页，都是空白。
就好像……有人用无形的橡皮，擦掉了我最近一段时间所有的创作痕迹。
恐慌像冰水一样兜头浇下。我跌坐在地板上，大脑一片混乱。
断电、死寂、消失的画稿、空白的笔记……还有那座时好时坏的挂钟。这一切，
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床头柜上摆着的一个相框。相框里，
是我和父母的合影，很多年前拍的了。照片上，我们都在笑，背景是家门口那棵老槐树。
但有什么地方不对。我凑近了些，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仔细看。照片里，站在我身边的父亲，
他衬衫的第二颗扣子……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拍照时因为风大，那颗扣子松了，
母亲还埋怨了他一句，所以照片上，那颗扣子的缝线应该是有点歪斜的。可现在，
照片里父亲衬衫的扣子，整齐得一丝不苟。这不是我的记忆出了错。是这个世界，或者说，
是我周围的一切，正在发生某种无法理解的……“修正”？一个疯狂而惊悚的念头，
如同闪电般劈进我的脑海：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所处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存在，
而是一个巨大的、精密运行的……“设定”呢？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我扶着床沿站起来，
重新走回客厅。那座老挂钟依然在不紧不慢地走着，滴答，滴答。它的指针，
此刻指向十点零七分。我看着它，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陪伴了我二十多年的老物件。
爷爷临终前，紧紧握着我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小序……照顾好……这座钟……时间……时间很重要……”当时我只以为他是对旧物的不舍。
现在回想起来，那句话里，似乎藏着更深的含义。难道这座钟，并不仅仅是计时工具？
我走到钟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不是去碰玻璃罩，而是尝试着，
轻轻转动钟盘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我从未在意过的小小凸起。“咔。
”一声轻微的机械响动。钟盘，竟然像一扇小小的门一样，向外弹开了一条缝隙。缝隙后面，
不是齿轮和发条，而是一个我从未想象过的空间。里面没有精密的机械，
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的旧纸。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我伸出手指，
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取了出来。纸很薄，带着年久纸张特有的脆感。我屏住呼吸，
将它缓缓展开。纸上没有复杂的图案或文字，
只有一行用钢笔写下的、清晰却令人脊背发凉的字迹：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世界是假的，
去城西老图书馆，地下三层，第七阅览室，D区，第13排书架，
找一本名为《永恒时光》的书。小心“守钟人”。字迹，是爷爷的。
第二章：守钟人爷爷已经去世五年了。这封信，或者说这张纸条，
显然是他很多年前就藏好的。他预见到了今天？预见到了我会发现世界的异常？
预见到了这座钟的秘密？“守钟人”又是什么？无数疑问像沸腾的气泡，在我脑中炸开。
恐惧和一种奇异的好奇心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吞噬。城西老图书馆……我知道那个地方，
一座颇有年头的苏式建筑，听说藏书很多，但位置偏僻，平时去的人很少，
更别提传闻中早已废弃不用的地下书库了。去，还是不去？理智告诉我，这太荒谬了，
也太危险了。这张纸条来历不明，万一是谁的恶作剧，或者藏着更深的陷阱呢？
我现在经历的这一切，或许只是精神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但画稿的消失，照片的“修正”，
死寂的街道，还有这座诡异的钟……所有这些，都无法用“幻觉”来解释。
我看着手中泛黄的纸条，爷爷的字迹仿佛带着某种温度。
我记得他生前就是个有些古怪的老人，喜欢收集各种老物件，
对时间和历史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他总说，时间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个环。也许，
他留给我的，不仅仅是这座钟，还有一个真相的入口。我必须去。下定决心后，
反而冷静下来。我检查了一下家里的物资，找到一支还能用的老式手电筒，
换上结实的鞋子和深色外套。纸条上说要“小心守钟人”，不管那是什么，显然不会是朋友。
我将纸条小心收好，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挂钟。它的指针稳稳地走着，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它无关。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家门。楼道里同样一片漆黑寂静。
我打着手电，一步步走下楼梯。单元门外的世界，依旧被那种不自然的死寂笼罩。没有风，
没有声音，甚至连自己的脚步声都显得异常空洞。路灯的光晕像是被冻结在空气中。
我朝着城西的方向走去。平时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程，在这种环境下，感觉格外漫长。
街道两旁的店铺都黑着灯，橱窗里的模特面无表情。
偶尔能看到一两只僵立在原地、仿佛标本般的流浪猫狗，眼神空洞。这个世界，
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我，是唯一还在活动的变量。老图书馆很快出现在视野里。
那是一栋灰扑扑的三层建筑，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一头匍匐的巨兽。大门紧锁，
但旁边一扇不起眼的侧门，却虚掩着一条缝，仿佛专门为我留的。我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
里面比外面更黑，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手电光柱扫过，
照亮空旷的大厅和积满灰尘的借阅台。按照纸条的指示，我找到了通往地下的楼梯。
楼梯又窄又陡，脚下的木板发出***。地下三层。空气阴冷潮湿，带着纸张霉变的气息。
我找到了第七阅览室的牌子，门是沉重的木门，上面挂着一把生锈的锁，但锁鼻是开的。
推开门，更大的黑暗和沉封感涌来。手电光下，是无边无际、高耸至天花板的书架，
像一片沉默的森林。书架上密密麻麻塞满了各种老旧书籍，很多书脊上的字迹都已模糊。
D区，第13排书架。我沿着标识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里产生回音。
终于，我停在了第13排书架前。书架很高，我需要仰头才能看到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