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裹着雪粒子,像无数把淬了尸毒的刀子,往沈凌玥骨头缝里钻。
冷宫最深处的废殿连窗纸都烂成了碎絮,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落在她冻得发黑开裂的手背上,冰碴子嵌进肉里,疼得她连抽搐都发不出完整的声息。
她蜷缩在殿角那堆发霉发臭的稻草堆里,手腕脚踝上的铁链早被血锈糊成了黑红色,链环每蹭一下溃烂的皮肉,就有细碎的血珠黏在铁上,冻成暗红的冰粒。
殿里没有一丝暖意,只有霉味、铁锈味混着雪水的寒气,往她肺里钻,冻得她连咳嗽都带着血腥味,每一声都像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
“吱呀——”殿门推开的声响刺破死寂,明黄色的衣角扫过积雪的门槛,龙涎香的暖香蛮横地压过寒气,却让沈凌玥浑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
萧允炆踩着玄色镶金龙靴,靴底碾过地上的雪水,每一步都像踩在沈家满门的尸骨上,发出细碎的“咯吱”声——那声音,和当年他下令将父亲凌迟时,刀刮骨头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手指摩挲着腰间的和田玉带钩,那玉是沈家进贡的极品羊脂玉,如今却沾着她幼弟的血渍——方才沈若薇在殿外炫耀时,她看得清清楚楚,那血渍还没干透,黏在玉上泛着暗腥。
帝王眼底的嫌恶像淬了毒的冰锥,扎得她心口发疼,他甚至懒得弯下腰,只用靴尖踢了踢她的胳膊:“沈凌玥,还没死?
倒比朕想的命硬。”
“陛下,这冷宫寒气重,仔细冻着您。”
沈若薇的声音裹着蜜糖般的得意,从萧允炆身后飘来。
她穿着石榴红撒花锦裙,裙摆的缠枝莲纹绣得张扬,腰间赤金镶红宝石的腰带晃得人眼晕——那红宝石是兄长平定南蛮时缴获的贡品,当年兄长还笑着说要给她做发簪,如今却成了仇人的配饰,在她眼前耀武扬威。
她端着描金托盘走过来,托盘上那碗黑漆漆的“蚀骨汤”冒着热气,腥气首冲鼻腔。
沈凌玥鼻尖一动,心脏骤然缩紧——这方子是她当年为治沈若薇的寒症,亲手写在医书里的,可现在,汤里飘着的那丝暗红,是她医脉里的血!
沈若薇前几日假意来看她,用银簪剜她医脉时,说的就是“要让你的心血,熬成送你上路的药”。
沈若薇蹲下身,故意把银勺往她溃烂的手背上按,滚烫的药汁溅在伤口上,滋滋作响。
她笑得眉眼弯弯,声音却像毒蛇吐信:“皇婶,这汤里有您的心血呢,喝了是不是很亲切?
哦对了,熬药时我还加了您幼弟的指甲——他那天哭着要姐姐,我就把他的指甲一个个拔下来,扔进去熬了,您尝尝,有没有点血腥味?”
“你这个毒妇!”
沈凌玥猛地偏头,干裂的嘴唇被牙齿咬得鲜血首流,嘶哑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在刮木头,“萧允炆!
我父亲为你守北疆十年,连母亲病逝都没能归乡,最后却被你安上‘通敌’的罪名,凌迟时他喊了三声‘冤枉’,你却让人堵上他的嘴,让他连个全尸都没有!
我兄长替你平南蛮叛乱,战死时肠子都流了出来,你却说他‘拥兵自重’,连尸骨都不让入祖坟,还把他的头颅挂在城楼上,让乌鸦啄食!
你凭什么诛我满门?!”
“凭什么?”
萧允炆嗤笑一声,抬脚狠狠踹在她的胸口,沈凌玥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滚出去,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残忍:“镇国公手握三十万铁骑,你夫君萧棣又深得民心,朕若不先动手,今日死的就是朕!
还有件事你不知道吧?
你夫君萧棣,前日在狱中‘畏罪自焚’,我特意让人留了他一块烧焦的骨头,磨成粉,撒在你这稻草堆里——你现在躺着的,可是你夫君的骨灰呢!”
“不——!”
沈凌玥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萧棣是她的夫君,是先帝最信任的皇叔,他答应过她,会护着沈家,会等她出去……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她伸手去抓身下的稻草,指尖触到的是细碎的硬渣,那渣子蹭过她的伤口,疼得她浑身发抖——那真的是萧棣的骨灰!
“按住她!
把药灌下去!”
萧允炆的声音冷得能冻裂骨头。
两名宫人立刻扑上来,粗糙的手死死按住她的脑袋,指甲掐进她的头皮里。
沈若薇趁机将银勺塞进她嘴里,苦涩的药液混着血腥气往下灌,呛得她剧烈咳嗽,喉咙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疼得她眼泪首流。
她挣扎着抬头,透过模糊的血色视线,看到殿外廊下的玄清。
他攥着凤纹保命符,指节泛白,目光却死死盯着她藏在袖中的手——那里有父亲留给她的兵符碎片,是她唯一的希望。
玄清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活着,报仇。”
可沈若薇的声音又凑到了耳边,轻得像鬼魅:“你那三岁的幼弟,前日在天牢里哭着要找姐姐,我让人把他拖出去,用铁棍一下下砸他的小脑袋——你猜怎么着?
他的脑浆溅在我裙子上,我还特意留着没洗呢。
哦对了,我还把他的小手指砍下来,送给你夫君当‘礼物’,可惜他没接住就被烧死了……不过没关系,我把那根小手指泡在酒里了,等你死了,就埋在你坟头,让你们‘姐弟团聚’。”
“我杀了你们!”
沈凌玥目眦欲裂,眼球上的血丝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她猛地挣脱宫人的手,用尽全力扑向沈若薇,指甲死死抠住她的锦裙,恨不得将她的肉撕下来。
可铁链突然绷紧,狠狠拽住她的手腕,溃烂的皮肉被生生扯下一块,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沈若薇的裙子上,和那暗红的脑浆印混在一起,刺得人眼睛发疼。
萧允炆上前一步,一脚踩在她的手背上,骨头碎裂的“咔嚓”声在冷宫里格外清晰。
他俯身,凑到她耳边,声音冷得像冰:“沈凌玥,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报仇?
告诉你,当年你父亲‘通敌’的信件,是沈若薇伪造的;你兄长战死的消息,是我故意压了三个月,等他的部将散了才公布的;就连你夫君萧棣,他根本不是自焚——是我让人把他绑在柱子上,浇上油,活活烧死的!
他临死前还在喊你的名字,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你说什么……”沈凌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可心口的恨意却像野火一样,烧得她快要疯掉。
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
是他们联手,毁了她的家,杀了她的亲人!
蚀骨毒突然剧烈发作,五脏六腑像是被烈火焚烧,疼得她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浑身抽搐。
她看到殿外的玄清突然动了,想冲进来,却被禁军死死按住,他手里的凤纹符闪过一道金光,却被萧允炆身后的一个黑衣人察觉到——那黑衣人穿着太监的衣服,眼神却像毒蛇一样,盯着玄清,手里还攥着一枚和沈若薇腰间红宝石一模一样的玉佩!
那玉佩……是母亲的遗物,当年母亲送给了她的闺中密友,而母亲的闺中密友,是萧允炆的乳母!
“萧允炆!
沈若薇!
还有你身后的狗贼!”
沈凌玥趴在地上,指甲抠进地砖里,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地上画出一道道狰狞的血痕。
她抬起头,猩红的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狠厉:“我沈凌玥便是化作厉鬼,也要扒了你们的皮!
抽了你们的筋!
喝***们的血!
你们欠我沈家的,欠萧棣的,欠我幼弟的——每一笔血债,我都要你们用命来偿!”
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却看到玄清突然挣脱禁军,将凤纹符朝她扔过来,同时大喊:“兵符在北疆!
萧棣还活着——!”
萧棣还活着?
兵符在北疆?
这两句话像惊雷一样炸在沈凌玥的脑海里,她想伸手去接那枚凤纹符,却感觉身体越来越冷。
意识消散的前一秒,她看到那黑衣人突然朝玄清射出一支毒箭,而萧允炆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早就知道玄清会动手!
废殿的门被重重关上,寒风依旧裹挟着雪粒子往殿内灌。
沈凌玥的掌心,凤纹符正和兵符碎片相互呼应,发出微弱的金光;而殿外,玄清中箭倒地,黑衣人正一步步朝他走去,手里的刀闪着寒光。
恨意滔天,怨气难平。
沈凌玥不知道自己能否重生,不知道萧棣是否真的活着,更不知道母亲的闺中密友为何会帮着仇人。
但她知道,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绝不会放弃——她要报仇,要揭开所有阴谋,要让所有仇人,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