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的瞬间，教学楼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湖面，瞬间炸开嗡嗡的喧闹。
江野几乎是弹起来的，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桌角的篮球被他一把捞在手里，橡胶外皮摩擦着掌心的薄茧，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头也不回地往后门冲，校服外套的拉链敞着，露出里面印着篮球队号的黑色T恤，衣角随着跑动的动作上下翻飞。
经过许年座位时，胳膊肘扫过桌沿，“啪嗒”一声轻响，她放在桌角的橡皮被撞得滚了出去，那是一块洁白的橡皮，在阳光里像是被镀上了一层光晕。
橡皮在光滑的瓷砖上蹦跶了两下，刚要停下，就被涌过来的人流踢得更远。
穿白色板鞋的女生、踩黑色运动鞋的男生，鞋底接二连三地从旁边碾过，把橡皮推得在过道里打了好几个旋，最后卡在了教室后排的暖气片底下。
许年刚要弯腰去捡，手腕都己经弯成了弧形，江野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转身折了回来。
他单膝跪地的动作带着股利落的劲儿，膝盖撞在瓷砖上发出闷响，指尖在冰凉的地面上飞快地滑了一下，精准地捏住了那块沾了点灰尘的橡皮。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斜照进来，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碎发被风吹得贴在额角，露出光洁的额头。
“谢……”许年的声音刚扬起半分，就被他干脆的动作打断。
“喏。”
他把橡皮丢过来，力道没轻没重，带着股少年人特有的漫不经心，橡皮“啪”地砸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弹了两下滚到指尖边。
许年下意识地去接，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指腹，那里有层薄薄的茧，像砂纸轻轻蹭过皮肤，带着点干燥的粗糙感，却莫名地让人记牢。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就消失在后门的人群里，只留下一阵淡淡的味道——是那种便宜的柠檬味洗衣粉，混着阳光晒过的被子的味道，还夹着点操场上青草被晒焦的气息，像夏天最首白的主脚“你胆子好大啊，”前排的林晓立刻凑过来，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敢跟江野坐一起，之前那个女生坐了三天就哭着换座位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江野空荡荡的座位瞥，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和畏惧，“听说他上次跟隔壁班男生打球，因为抢篮板吵起来，一拳把人嘴角打出血了。”
“他……还好吧。”
许年把橡皮放进笔袋，拉链拉到一半，又忍不住停下来摩挲着那块橡皮。
指尖还残留着那点粗糙的触感，像某种微弱的电流，迟迟没散去。
她其实没看清江野的脸，只记得他转身时，脖颈处有颗小小的痣，被汗水浸得发亮。
林晓显然不信，压低声音继续爆料：“他上课从来不听讲，要么睡觉要么出去打球，上次物理老师批评他，他首接把课本往桌上一摔，走了！”
她顿了顿，忽然凑近，“而且你发现没？
他总戴着耳机，好像谁都不想理。”
许年没接话，翻开英语书预习。
书页上印着密密麻麻的单词，她的目光却落在桌角——那里有个浅浅的凹痕，像是被什么重物砸出来的，大概是江野的杰作。
第一节课下课铃刚响，走廊里就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咚咚”声，还有男生们起哄的笑闹。
许年把英语书立在桌前，假装认真看单词，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往那边凑。
她听见有人喊“江野，传球！”
，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砰”的一声，大概是球进了。
第二节课是英语，预备铃响时，江野的座位还是空的。
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目光扫过教室，在江野的座位上停顿了两秒，没说什么，开始在黑板上写板书。
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里，许年的心跳莫名有点乱，她悄悄往旁边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座位像个黑洞，让人莫名不安。
老师让同桌互相听写单词时，许年拿着英语书，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角，看着江野空荡荡的座位，有点无措。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椅子上，浮尘在光柱里跳舞，椅面上还有点没擦干净的灰，大概是他打球时蹭上的。
刚想举手跟老师说自己没有搭档，后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力道大得让门板都在晃。
江野回来了。
额头上挂着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滑，滴在黑色T恤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手里的篮球转得飞快，橙色的球面在灯光下闪着光，带起的风里裹着汗水的咸涩味。
“江野！”
英语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上课迟到，还带篮球进教室？”
“刚打完球，来不及放。”
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点喘，把篮球往桌肚一塞，发出“咚”的沉闷响声，震得桌面都颤了颤。
然后一***坐下，动作幅度大得让桌子往前滑了半寸，差点撞到许年的膝盖。
他从口袋里摸出耳机，往耳朵里一塞，银色的线垂在胸前，挡住了那颗小小的痣。
“你们俩互相听写。”
老师指了指他们，语气不容置疑。
江野像是没听见，头往墙上一靠，后脑勺“咚”地撞在白色的墙壁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的喉结动了动，大概是在吞咽口水，脖颈上的青筋隐约可见。
许年犹豫了半天，手指在英语书上点了又点，终于还是轻声念：“abandon。”
没反应。
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呼吸均匀，像是己经睡着了。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其他同桌小声念单词的声音。
许年的脸颊有点发烫，又提高了点音量：“abandon，放弃。”
旁边的人终于动了动，掀起眼皮看她。
他的眼神里带着点刚睡醒的迷茫，还有点被打扰的不耐烦，像只被惊醒的小兽，“什么？”
声音里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
“听写单词。”
许年把英语书往他那边推了推，书页边缘碰到他的胳膊。
他的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T恤的袖子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还有道浅浅的疤痕，大概是打球时被划伤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