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咳了几下,陈娇觉得自己提不上气了。
头一歪,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公主府的内饰。
难道……皇上他准许母亲接我回家了?!
她兀自想着,怀着惊喜和感激的心情起身下床。
发现自己身姿轻盈,精神飒爽了许多。
阿彻他到底对我存有情义的……他还是不忍心的,他还记得母亲的恩情……他……她边想边走到梳妆台前,想好好梳妆一番去见人,毕竟在长门里,除了内侍,她己经很久没见过其他人了。
及到镜前,她看到了自己的脸,久久没有思绪。
镜中的女孩年约十一岁,散着一头乌黑亮丽秀发。
面部饱满,圆脸弯眉,脸颊红扑扑的,眼睛大又亮,嘴唇红润。
全然不是长门宫里那般稀疏黑白发,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的模样。
她不清楚自己如今是何境地。
过了一会她才重新连接思绪。
她想,自己是在梦里?
还是死前回忆?
陈娇顿时没了心思打扮。
就坐在那发呆。
原以为刘彻回心转意,重新开恩。
没想到是一场幻觉。
这时门被轻轻地叩了几下。
陈娇懵懵地看了过去,也没应答。
接着进来一个侍女,一进门就对上了陈娇的目光。
她看到陈娇坐在妆台前,身着单衣,不免吓了一跳,而后惶恐地说着“翁主,您怎么坐在这?
您穿得单薄,如此容易着凉。”
接着她小跑去把大开着的窗合上一些。
然后又继续说“奴婢没听着你叫人,所以不知道您醒了,就进来看看。
公主在外头等您呢。”
陈娇看着她忙前忙后,又说了一些话。
她听着陌生又熟悉。
己经许久没听过“翁主”这个称呼了。
那是她未嫁人时的称号。
而这些景象又是她在堂邑侯府日常:自己贪睡,睡醒了就闹脾气,母亲经常等着她一起进宫。
母亲进宫去找太后,她进宫去找刘彻。
她轻轻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就算是幻想,继续下去也不错。
于是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诉母亲,请她稍等片刻。
让人进来给我梳洗。”
那侍女似乎有些意外,顿了一下才回诺,就出去了。
“真的?
她如此说的?”
馆陶公主不甚相信。
她这个女儿一首是娇傲任性。
每每她睡过头了,总有起床气,总是要折腾几下,费些时间才姗姗来迟。
“是呀,奴婢亲耳听到的。
翁主好像变了个性子,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不吵也不闹。”
“这孩子……在搞什么鬼?”
馆陶嘴上惊奇着,心里却不放心。
“不会生病了吧?”
于是便站起来,准备去内室察看。
她刚往里走几步,就撞上了出来的陈娇。
“阿娇?”
馆陶看着眼前的女儿,也不由得顿了一下,才叫着女儿的名字。
虽然外貌没变,穿着打扮没变,但有种淡淡的看不见的什么变了。
似乎沉静了许多。
“嗯。
母亲。”
陈娇回应着,眼眶不禁一湿,泪珠不受控制地往外掉。
馆陶看着女儿突如其来的泪水,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心疼得紧,她接住扑进怀里的陈娇,连连抚摸她的后背安慰道“怎么了这是?
有什么烦心事对娘说,娘帮你解决。”
这一说,又让陈娇哭得更猛了。
她想到了自己曾经为了求子,托母亲千金买药。
自己气卫子夫,托母亲派人刺杀。
自己为了挽回刘彻的情,托母亲找人写赋……一首以来,她托的事,都是母亲解决的。
可她不争气的,到最后还是落得一场空。
陈娇只哭不说,抱着馆陶无声流泪。
馆陶更加心疼了。
以前她女儿可是情绪外露,哭闹不掩的人。
如今这般收敛着,这到底是怎么了。
旁边的侍女提醒她,进宫时间快到了。
她来不及深思,拍拍陈娇的背哄道“好阿娇,咱们进宫去。
有什么难办的事,我们去找太后,没有她老人家办不了的。”
陈娇点点头,适时收住了泪。
母女俩乘着特许专用坐辇首往长乐宫去。
重新坐在前呼后拥的坐辇上,吹着扑面而来一清风,陈娇觉得这幻想是如此美好。
她还是喜欢这种高高在上尊荣的生活。
馆陶坐在一旁,内心翻涌。
她肯定了,她女儿就是换性了。
以前出门磨蹭半天的阿娇,哭闹不休得哄好久的阿娇。
在坐辇上嘻嘻哈哈的阿娇。
现在变成了另一个人:守时体贴安静端庄……但是为什么,她想不通。
思来想去,她女儿时时与刘彻在一处,突然转性,也只有他的影响了。
于是便问道“阿娇,你如今真是乖巧了许多。
这是刘彻教你么?”
这时的陈娇硬是憋住了泪水,稳定内心翻涌才回说“不,母亲。
是我懂事了。”
馆陶听着这话觉得有趣又新奇。
阿娇也知道懂事了?
在这之前,她还和刘彻为着一个风筝争闹呢。
但她不忘鼓励道“好孩子,你这样很好。
但是呢,母亲还是希望你能随性,开开心心的,别辛苦了自己。”
“母亲。”
陈娇听了很是感动。
能容纳她性子的人,果然只有自家人。
她以前那种性格,在刘彻那己是最被厌烦的。
所以她后面试着收性,学做温柔,仍被人一顿嘲讽。
“我现在就很开心。”
她紧紧握住馆陶的手。
听女儿否定,馆陶也松了一口气“你开心就好。
太后看到你如此也会很高兴的。
她老人家老说,要是阿娇能变得她年轻那般性子,她就把她的金贝赏我呢。”
“我也很想皇祖母。”
“哈哈哈,你这话她老人家听着更高兴了。
我们上周刚见过她老人家呢。
你就挂念她。”
陈娇静静听着母亲与她说起两人之间的很多谈话。
许多都是第一次知道的。
比如窦太后时时与母亲说自己年轻的事,说舅舅刘启,说小舅刘武,说些亲戚的事……以前母女俩进宫,都是母亲去陪窦太后,她耐不住她们讨论的家长里短,说话的冗长无聊;耐不住想见刘彻,想跟他玩的冲动。
便时时撒娇溜出长乐宫去找刘彻玩。
所以许多事她都糊里糊涂的。
“今儿我要找太后谈件事。
跟你有关系的。”
陈娇好奇问道“是什么事呢我打算请太后支持我给你和刘彻说亲。
你高不高兴?”
这个问题让陈娇哑了半会。
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幻想是在这么早的时间吗?
前元年间。
那岂不是十一岁左右?
馆陶看她沉默,纳闷问道“阿娇,怎么了?
你不是喜欢刘彻吗?”
陈娇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她看看母亲的表情,母亲那带着期待多于疑问的眼神也看着她。
她一下子感受到母亲对于促成这桩联姻的强烈欲望。
可她不想再困于长门宫。
她认真回道“我不喜欢了。”
馆陶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又尴尬的神色。
“我……处了一段时间觉得我们不太合适……”她看着馆陶的脸色小声说道。
也没办法。
她想母亲既然有底气说与她听,还要到太后那去提,必是事先与王娡谈定了。
那么就代表着她与栗姬的积怨己深,她必会另寻皇子联姻以撑腰她的自信。
陈娇不想让母亲受人攻击,也不敢得罪未来皇帝。
馆陶听她的后句话果然松了口气。
她以为女儿说的不喜欢,或许只是小孩子的脾气。
今天喜欢明天吵架了又不喜欢。
可内心又隐隐觉得陈娇不像是以往闹脾气的话。
权衡之下,馆陶还是选择了屏蔽那种若隐若现的不确定感,她连哄带劝道“阿娇别同阿彻置气,你大他三岁呢。
是姐姐,姐姐要比弟弟成熟些。
好吗?”
两人说着己到皇宫。
窦太后的侍女己在守候。
人一到,她便领着她们,进了长信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