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后的狗吠突然拔高，像根细针扎进谢砚耳膜。
他盯着门卫攥着信封的手背——那上面有块月牙形伤疤，正随着指节捏紧而泛白。
门房里的电话响了三声，门卫才转身，对讲机贴在耳边，喉结动了动："谢少，说是您父亲的...私生子。
"谢砚听见电流杂音里炸开句脏话。
五秒后，门内传来皮鞋叩击青石板的脆响，像有人用钢尺一下下敲在他脊椎上。
穿墨绿丝质衬衫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腕间百达翡丽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谢天宇把墨镜推到额头上，眼尾上挑的弧度和谢砚在镜子里见过的自己如出一辙。
他盯着谢砚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忽然笑了："张阿姨没教过你见长辈要穿西装？
"谢砚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想起今早张阿姨蹲在洗衣盆前搓他唯一一件白衬衫的背影，想起李师傅用螺丝刀挑开他衬衫领口松线时说的"针脚要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磨破的鞋尖，又抬眼："我没长辈。
"谢天宇的瞳孔缩了缩。
他伸手勾住谢砚后颈，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颈椎："野种就是野种，连规矩都不懂。
"腐乳味的酒气喷在谢砚耳侧——显然这位谢少刚用过晚餐。
门廊的感应灯突然亮起，把谢天宇眼底的恶意照得透亮："知道我为什么亲自来接你？
"他凑到谢砚耳边，"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谢氏的门槛，不是谁脱了破鞋就能跨进来的。
"谢砚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下撞着兜里的平安扣。
母亲临终前的话突然涌上来："别去找他。
"可此刻他望着谢天宇袖扣上的谢氏家徽，想起孤儿院漏雨的屋顶，想起小蕊哭着说"我爸爸是大老板"时脸上的泥，喉间的腥甜突然漫开。
"谢少。
"门卫的声音像根救命稻草。
谢天宇松开手，整理袖扣的动作慢得像是在欣赏谢砚泛红的后颈："进去吧，老头子在客厅等你。
"他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谢砚手背，"记住了，市场部实习生，明天早上八点，迟到一分钟——"他歪头笑，"我让人把你从澜城码头丢进海里喂鱼。
"谢宅的客厅比孤儿院整栋楼都大。
谢宗岳坐在真皮沙发里，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前的普洱茶飘着热气。
他抬眼时，谢砚在那双和自己极像的眼睛里只看到评估："明天去市场部报到。
"老人推过一份文件，"实习合同，三个月考核期。
"谢砚翻开合同的手顿了顿——薪资栏写着三千五，和他在电器维修店打零工的收入差不多。
"为什么是市场部？
"他问。
"林志远是我三十年的老部下。
"谢宗岳端起茶盏，"他会教你规矩。
"第二天清晨，谢砚站在谢氏集团总部32层的玻璃幕墙前。
市场部的玻璃门映出他的影子：白衬衫扎进牛仔裤，显得腰板格外首。
门内传来此起彼伏的键盘声，前台小妹抬头扫了他一眼，又低头看手机："找谁？
""实习，谢砚。
"前台的指甲在桌上敲出哒哒声："林主管在会议室，自己找。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林志远夹着烟的手在文件上画叉，抬头时眼底漫着不耐烦："你就是谢总的私生子？
"他把一摞文件拍在谢砚怀里，"去把上个月的客户回访记录抄三份，下午五点前放我桌上。
"烟灰落在谢砚手背，"记住了，实习生别乱看乱问。
"谢砚弯腰捡文件时，瞥见会议桌上摊开的报表——新能源产品线的退货率栏写着17%，比行业均值高出三倍。
他捏紧文件角，指甲在牛皮纸上压出浅痕。
接下来的三天，谢砚的工作从抄记录变成订档案、倒咖啡、修打印机。
他蹲在茶水间修碎纸机时，听见两个女职员聊天："听说那个私生子是老谢在外面生的？
" "可不，林主管说这种关系户就是来镀金的，等考核期过了就滚蛋。
"第西天下午，谢砚抱着整理好的客户档案经过仓库。
搬运工的骂声从半开的门里漏出来："这批电机的轴承全是次品！
上周退了二十箱，今天又来三十箱！
"他脚步顿住，透过门缝看见工人撬开的纸箱里，金属零件上的划痕在日光灯下格外刺眼——和他在维修店修过的劣质轴承一模一样。
谢砚的心跳突然加快。
他摸出手机拍了张照片，转身冲进林志远办公室："林主管，新能源产品线的轴承有质量问题。
"他把照片推过去，"退货率异常可能和供应商有关。
"林志远的钢笔尖在文件上戳出个洞。
他盯着照片看了三秒，突然笑了："小谢啊，你知道供应商是哪家吗？
"他抽出张名片丢过来，"澜城兴发，谢总的老关系户。
"烟灰落在照片上，烫出个焦黑的洞，"年轻人别总想着立功，先学会看路。
"谢砚攥紧口袋里的螺丝刀。
他想起李师傅说"线路不对就要查源头"，想起仓库里堆积如山的退货箱，喉结动了动："如果继续发货，客户投诉会影响品牌——""出去。
"林志远的声音冷下来，"再擅闯办公室，扣你全月绩效。
"当天晚上十点，谢砚在公司楼下抽烟。
风卷着落叶打在他脚边，手机屏幕亮起，是张阿姨发来的视频：小蕊举着新书包蹦跳，背景音里李师傅喊"别摔了"。
他掐灭烟头，转身往电梯走——明天必须找质量部调检测报告。
"急着往上爬？
"谢天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靠在黑色保时捷上，车灯映得他嘴角的笑格外阴恻："听说你要查兴发的货？
"他推开车门，一步步逼近，"知道兴发的老板娘是谁吗？
"他指尖戳在谢砚胸口，"我舅妈。
"谢砚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玻璃墙。
谢天宇从西装内袋抽出张机票拍在他手里："明天上午十点，飞三亚。
"他扯松领带，"玩够三个月，滚回孤儿院——"他突然凑近，"否则..."他指腹划过谢砚喉结，"我让兴发的货把你埋在仓库里。
"夜风掀起谢砚的衬衫下摆。
他望着谢天宇钻进车里的背影，摸出兜里的平安扣——内侧的"谢砚"二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远处传来货轮的汽笛声，他低头看手机里的检测报告照片，指甲在屏幕上压出月牙印。
仓库里堆积的退货箱突然在他眼前重叠，变成小蕊哭花的脸，变成张阿姨卖血时苍白的唇。
谢砚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给质量部老周发了条消息："明早七点，仓库见。
"他望着谢氏集团顶楼的灯光，把平安扣重新攥紧。
有些线，必须自己剪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