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江晚相爱七年,戒指都买好了。
直到行车记录仪录下她和陌生男人的喘息。
“凛哥,今晚要陪客户。”她发来语音时,我正看着监控里她跨坐在对方腿上。
我笑着把艾滋病人的血样注射进她情夫的体检试管。
三个月后他查出绝症,江晚跪着求我救他。
我弹了弹烟灰:“行啊,赌一局?”
那晚我看着她输掉情夫的救命钱,被高利贷扒光衣服拖走时还在尖叫。
火锅的辣油在铜锅里翻滚,红得刺眼,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热气混着牛油的浓香直往上扑,熏得人眼睛发涩。我和江晚挤在靠窗的小卡座里,胳膊挨着胳膊,腿碰着腿,像过去七年里无数个平常的夜晚一样。
“凛哥,毛肚好了!”江晚的声音带着点雀跃,筷子尖利地戳进翻滚的红汤里,精准地夹起一片蜷缩起来的黑色毛肚,抖了抖上面的红油,手腕一转,那片毛肚就落进了我面前的油碟里。香油和蒜泥裹住了它。
“嗯。”我应了一声,没看她,目光落在她搁在桌边的手机上。那手机屏幕刚暗下去没多久。五分钟前,它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预览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但我看清了那个名字——周哲。
“发什么呆呢?快吃啊,老了就不好吃了。”江晚用胳膊肘轻轻碰了我一下,脸上是熟悉的、带着点娇嗔的笑,眼睛弯弯的,映着火锅店嘈杂的暖光。她今天化了淡妆,眼线勾得比平时精细些,嘴唇涂了层薄薄的豆沙色,衬得皮肤很白。很好看。
“在想点工作的事。”我夹起那片毛肚塞进嘴里,嚼得嘎吱响。脆韧的口感混着麻辣和蒜香在嘴里爆开,却压不住心底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周哲,这个名字最近出现的频率有点高。上周五她说公司团建,凌晨两点才回来,身上有股很淡的、不属于她的男士香水味。昨天她接电话,走到阳台,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说什么,但挂了电话后,嘴角是绷着的。
“对了凛哥,”江晚又捞起一筷子鸭肠放进我碗里,“下周我们公司那个大项目要上线,可能得加班,估计得忙到很晚,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了。”
“又加班?”我抬眼,看着她。
她避开我的视线,低头搅着自己碗里的料:“嗯,没办法,关键时期嘛。老总盯着呢,周经理也特别重视这个项目,他是负责人,要求我们都得全力以赴。”她顿了顿,补充道,“周哲你知道的,就是上次年会你见过的那个,挺拼的一个人。”
“哦。”我点点头,没再追问。锅里的红汤翻滚得更厉害了,像一锅烧沸的血。
晚上十一点半,小区里安静得只剩下空调外机低沉的嗡鸣。我把车停进车位,熄了火。黑暗瞬间吞没了车厢,只有仪表盘上几个微弱的指示灯还亮着幽绿的光。习惯性地,我伸手点开了行车记录仪的屏幕。屏幕亮起,显示着最后的录制画面——静止的车库入口,时间停留在晚上七点十分。
我随手点开了回放列表,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大部分是无聊的通勤画面。指尖划到昨晚的记录,日期显示是周二。我顿住了。昨晚?昨晚江晚说约了闺蜜小雅看电影,回来快十二点了。
鬼使神差,我点了进去。
视频开始播放,车子正平稳地行驶在城西的滨江路上,时间显示晚上八点四十七分。路灯的光晕在镜头里拉成流动的黄色线条。车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轻响。背景音里,是江晚哼着的一首不知名的轻快小调。
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画面剧烈晃动,伴随着江晚短促的惊叫。镜头猛地一沉,像是撞到了什么。我的心也跟着一沉。
“操!怎么开车的!”一个男人暴躁的声音响起,很近,带着点醉醺醺的含糊。
接着是江晚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喘息:“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你…你没事吧?”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慌,但似乎没有大碍。
“妈的!吓死老子了!”男人的声音骂骂咧咧,车门被拉开的声音传来。
“真不好意思,先生,您看看车有没有事?人伤着没?”江晚的声音恢复了镇定,甚至带着点职业性的柔和。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夹杂着男人含混不清的抱怨。然后,男人的声音忽然变了调,带着点惊讶和某种黏糊糊的笑意:“咦?江晚?是你啊?”
“周经理?”江晚的声音也满是意外。
周经理?周哲?
画面里,镜头对着的是前挡风玻璃外,只能看到对面车刺眼的大灯和模糊的引擎盖轮廓。但声音却无比清晰地灌入记录仪的高灵敏度麦克风里。
“缘分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周哲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那股醉意似乎也消散了大半,透着一股油腻的亲热劲儿,“小江,你这技术有待提高啊!不过人没事就好,车嘛,都是小事!蹭了点漆而已!”
“周经理,实在不好意思,我…”
“嗐!别经理经理的了,叫我周哲就行!都下班时间了!”周哲打断她,语气更加热络,“你看这巧的!我刚跟几个朋友在‘蓝调’喝了两杯,正要回家呢。你呢?一个人?”
“嗯…刚看完电影,准备回家。”江晚的声音有些迟疑。
“一个人看电影多没劲!”周哲的声音带着夸张的同情,随即话锋一转,热情洋溢,“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撞上了,那就是缘分!走走走,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清吧,格调特别好,安静,驻唱歌手一级棒!就当给你压压惊,也给我自己压压惊!顺便聊聊下周项目的事,正好有几个细节想跟你碰碰!怎么样?赏个脸?”
“现在?太晚了吧周经理…”江晚的声音透出明显的犹豫和抗拒。
“晚什么晚!夜生活才刚开始!项目的事要紧!放心,就去坐坐,喝一杯,聊完我亲自送你回家!保证安全!”周哲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点上司的威压,又混合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熟稔,“给个面子嘛小江,就当是给我这个‘受害者’一点精神补偿?嗯?”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只有记录仪收音孔捕捉到的、细微的电流嘶嘶声。
然后,江晚的声音响起,很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妥协:“…那好吧,周经理。不过就一杯,项目聊完我就得走。”
“痛快!上车!指路!”周哲的声音立刻飞扬起来,充满了胜利的喜悦。接着是关车门的声音,引擎发动,车子重新汇入车流。
记录仪的画面依旧是对着前方模糊的道路,但车厢里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前的轻松哼唱消失无踪。
车子行驶了一段,背景音里传来舒缓的爵士乐,大概是周哲打开了车载音响。
“小江,”周哲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低沉了一些,带着刻意的温柔,在音乐里显得格外清晰,“其实…我一直挺欣赏你的。能力强,人又漂亮。”
“周经理过奖了,都是分内事。”江晚的声音很平淡,甚至有点冷。
“啧,别这么生分嘛。”周哲似乎挪动了一下身体,声音更近了点,带着点皮革座椅摩擦的吱嘎声,“我知道你男朋友,那个陆凛?搞医疗器械的?他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江晚回答得很快,很干脆。
“挺好?”周哲拖长了调子,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像是不信,“怎么个好法?给你买包了?带你旅游了?还是…天天把你一个人晾家里?像今天这样?”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蛊惑,“小江啊,女人呢,尤其像你这样优秀的女人,青春就那么几年,得懂得为自己打算。有些‘好’,只是表面功夫,暖不了心的。”
江晚没说话。记录仪只捕捉到她一声几不可闻的呼吸,似乎比刚才沉了一点。
“跟着他,能看到头吗?”周哲的声音像蛇一样,丝丝缕缕地钻进麦克风,“房子买了吗?他那个小公司,能给你多大的舞台?而我们呢?”他刻意加重了“我们”两个字,“拿下这个项目,升职加薪是板上钉钉。我上面有人,资源…比你想象的要厚得多。”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江晚的反应,然后抛出了极具诱惑的饵,“公司年底有个去新加坡总部交流学习的名额,为期一年。我觉得…你非常合适。”
车厢里只剩下慵懒的爵士乐在流淌,沙哑的女声唱着暧昧不明的歌词。时间仿佛凝固了。
过了足有十几秒,久到我以为记录仪坏了。江晚的声音终于响起,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压抑的颤抖,像绷紧的弦:“周经理…您说这些,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周哲的声音带着笑意,混合着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清晰无比地传来,“你是个聪明人,江晚。有些机会,错过就没了。有些选择…值得更大胆一点。”
“吱嘎——”一声刺耳的皮革摩擦声猛地响起,像是有人突然大幅度地移动身体!
紧接着,是江晚短促而压抑的惊喘:“周经理!你干什么!别这样!”
“怕什么?”周哲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令人作呕的急迫,喘息声陡然粗重起来,“这里又没人看见!小江…晚晚…你真美,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给我…就一下…”
“放手!周哲!你放开我!”江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怒和恐惧,带着哭腔,“我喊人了!我报警了!”
“喊?你喊啊!”周哲的声音也变得凶狠,喘息声更重,夹杂着肢体挣扎的混乱声响——衣服摩擦的窸窣声,身体撞在车门或座椅上的闷响,还有江晚带着哭音的挣扎和推拒,“妈的,装什么清高!撞了我的车,陪老子喝杯酒怎么了?摸两把能死啊?你跟你那男朋友就他妈干净了?啊?”
“滚开!畜生!别碰我!呜…”
混乱的撕扯声、粗重的喘息、江晚的哭骂和挣扎、周哲下流的咒骂和低吼…所有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激烈地碰撞、翻滚,像一锅煮沸的脏水,通过行车记录仪冰冷的麦克风,毫无保留地灌入我的耳朵,狠狠地砸在我的鼓膜上!
“砰!”一声闷响,像是拳头或者身体重重砸在硬物上。
“操!”周哲痛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暴怒。
随即是江晚带着哭腔的尖叫:“停车!放我下去!不然我跳车了!”
刺耳的急刹车声再次响起!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画面剧烈摇晃、旋转,最终定格在路边模糊的绿化带。
“滚!***!给脸不要脸!”周哲的咆哮声震得记录仪都在嗡嗡作响。
“砰!”车门被粗暴地拉开,又被狠狠甩上。
高跟鞋踉跄跑远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越来越远,消失在记录仪捕捉范围的边缘。
然后是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周哲在车里粗重地喘着气,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几秒后,他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鸣笛。
“妈的…臭***…”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引擎重新轰鸣,车子歪歪扭扭地开走了。
视频结束。屏幕暗了下去。
车厢里彻底陷入黑暗和死寂。只有空调口还在嘶嘶地吹着冷风,吹在我的脸上,冰凉刺骨。
我坐在驾驶座上,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手指还停留在冰冷的记录仪屏幕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胃里那点火锅的麻辣和牛油味猛地翻涌上来,灼烧着喉咙,带着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七年。
两千五百多个日夜。
那些一起熬过的夜,一起挤过的地铁,一起啃过的面包,她生病时我守在床边熬红的眼,她升职时我们抱在一起又叫又跳像个傻子…所有滚烫的、鲜活的记忆,在这一刻,被这段冰冷肮脏的录音彻底冻结,然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周哲…周经理…
那张在年会上见过的脸浮现在眼前,带着虚伪的、程式化的笑容,殷勤地给我递过名片。当时只觉得这人眼神有点飘,有点滑,没太在意。
原来是个畜生。
而江晚…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凹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胸腔里那颗东西,像是被浸在了冰水里,又被捞出来扔进了滚油锅,反复煎炸。冷得刺骨,又烫得灼心。
她昨晚回来时,眼睛是有点红。我问她怎么了,她说电影太感人,看哭了。
呵。
好一个感人。
我推开车门,夜风猛地灌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我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进肺里,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扶着车门站直身体,抬头望向十一楼那扇熟悉的窗户。
灯亮着。温暖的、鹅黄色的光。那是我们的小家。
那光曾经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奔波的唯一念想,是能瞬间抚平所有疲惫的港湾。
此刻,却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眼睛里,刺得生疼。
我关上车门,锁好车。脚步很沉,一步一步走向单元门。电梯的数字缓慢地跳动着。金属门映出我模糊的影子,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
钥匙***锁孔,转动。
“咔哒。”
门开了。
暖融融的光和饭菜的余香扑面而来。客厅里开着电视,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
“凛哥?回来啦?”江晚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笑意,轻快得像只小鸟,“给你留了汤,在锅里温着呢,我给你盛一碗?”
她系着那条碎花围裙,端着一个白瓷碗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眼睛弯弯的,脸颊红润,额角还有一丝细密的汗。灯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看起来那么温暖,那么…正常。
仿佛几个小时前那场发生在黑暗车厢里的肮脏撕扯,从未发生过。
“怎么不说话?累傻了?”她把碗放在餐桌上,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想摸我的脸,眼神里带着关切,“脸色怎么这么差?胃不舒服?”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我脸颊的前一秒,我猛地侧身避开了。
动作幅度不大,但很坚决。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和不解:“凛哥?”
“没事。”我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摩擦,“有点累。汤先放着吧,我去洗澡。”
我没再看她,径直走向浴室。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钉在我的背上,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浴室门关上。反锁。
我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啦啦地冲下来。我掬起一捧水,狠狠地泼在脸上。冷水***得皮肤一阵发紧。抬起头,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眼底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浓黑,翻涌着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风暴。
江晚。
周哲。
那混乱的撕扯声,粗重的喘息,恶毒的咒骂,绝望的哭喊…像跗骨之蛆,在脑子里疯狂盘旋,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
七年筑起的高塔,轰然倒塌。
废墟之下,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带着毁灭的气息。
我扯下毛巾,用力擦着脸,力道大得几乎要蹭掉一层皮。镜中的眼睛,黑沉沉,一丝光也没有。
好戏,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