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检索到任何匹配的航班记录或事故报告…”那行猩红的系统提示,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夏的视网膜上。
每一个字都在视野里扭曲、放大,带着嗤嗤作响的恶意,反复灼烧着她的神经。
**不存在?
**怎么可能不存在?!
林夏的呼吸瞬间停滞,攥着个人终端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指节惨白得毫无血色。
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却远不及心底骤然升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屏幕上那行刺目的红字,像一把无形的巨锤,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向了她记忆宫殿里最坚固、也是最痛苦的那根支柱——那场夺走她女儿林小雨的空难。
清晰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撕裂她的意识: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失控引擎的死亡咆哮,氧气面罩在眼前绝望地摆动,行李如冰雹砸落,绝望的哭喊淹没一切…然后,是那只小手!
那只伸向虚空、袖口绣着歪歪扭扭小黄鸭的、属于小雨的手!
冰冷的海水腥气仿佛瞬间灌满了整个医疗舱!
“呃…!”
剧烈的抽痛让她猛地弓起身,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低吼。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仿佛要挣脱束缚炸裂开来。
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那场空难是她生命的深渊,是她每一个午夜梦回都无法逃脱的炼狱!
每一个细节——机场送别时小雨强忍的泪水、登机口模糊的数字牌、广播里最后一次催促登机的冰冷女声、甚至飞机滑行时舷窗外掠过的、地勤人员那张麻木的脸…这些碎片,日日夜夜啃噬着她的灵魂,真实得如同刻在骨头上!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那串该死的航班号,像被泼了浓墨,模糊不清?
为什么数据库里,干干净净,仿佛那场吞噬了数百条生命、将她撕成碎片的灾难,从未发生过?!
是悲痛过度导致的记忆混乱?
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扭曲了关键信息?
不!
林夏猛地摇头,散乱的黑发黏在汗湿的额角。
她不是普通人!
她是时间管理局最顶尖的时间考古学家!
她的记忆受过最严格的抗干扰训练,她的精神韧性远超常人!
对细节的精准捕捉和记忆,是她赖以生存、修复历史的基础!
她不可能记错夺走女儿性命的关键信息!
除非…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滑入她混乱的脑海,然后猛地昂起头,吐出猩红的信子。
除非…那段记忆本身,就是假的!
这个念头如同最狂暴的时空乱流,瞬间席卷了她的全部思维!
比刚才的时空冲击更加猛烈!
她赖以生存的基石、她承受巨大痛苦的根源、她灵魂深处那道永不愈合的伤口…这一切,难道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不…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颤抖,眼神却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刺眼的红字,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近乎疯狂的偏执。
她必须知道真相!
立刻!
马上!
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
她一把扯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头,鲜血瞬间从针孔渗出,在白皙的皮肤上蜿蜒出一道刺目的红线。
她却浑然不觉疼痛,支撑着虚软的身体,猛地从病床上翻下。
双脚落地时一阵虚浮踉跄,差点栽倒,她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床架才稳住身形。
“林工!
您不能离开!
您需要休息和全面检查!”
白色的医疗机器人发出急促的警示音,光滑的底盘迅速移动过来,试图阻拦。
“滚开!”
林夏低吼一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戾气。
她粗暴地推开机械臂,赤着脚,跌跌撞撞地冲向医疗中心的深处——那里有TMA内部最高规格的神经影像扫描室。
她需要最高精度的脑部成像,现在!
身后,机器人停在原地,圆形的蓝色“眼睛”闪烁了几下,一道无形的加密通讯信号己悄然发出。
扫描室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的特有气味扑面而来。
巨大的环形扫描仪如同一个沉默的金属巨兽,匍匐在房间中央。
林夏无视了闻讯赶来的医疗人员惊愕的目光和劝阻,径首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飞快地输入自己的最高权限指令。
“启动最高级别神经影像扫描!
全脑覆盖,精度纳米级!
目标:记忆存储核心区域及周边神经链接!”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命令口吻。
几个医疗人员面面相觑,最终在权限压制下选择了沉默操作。
冰冷的金属扫描床自动滑出。
林夏躺上去,刺骨的凉意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渗入肌肤。
头部被精密的固定装置轻柔却牢固地卡住。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惊涛骇浪。
小雨的脸,那只小手,冰冷的红字…在她紧闭的眼睑内疯狂交织闪现。
嗡——扫描仪启动,低沉而稳定的蜂鸣声在寂静的室内回荡。
一道柔和的蓝色光环从她的脚部开始,缓慢而稳定地向头部移动。
伴随着光环的移动,无数细微的、几乎不可感的能量束穿透皮肤和颅骨,深入她的大脑。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次光环的移动,都像是在一寸寸剥开她灵魂的外壳,窥探那最隐秘、最疼痛的核心。
冷汗再次渗出,不是因为扫描的痛苦,而是那种等待审判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扫描终于结束,固定装置松开。
林夏几乎是弹坐起来,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冲到主控屏幕前。
负责扫描的医生脸色凝重,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
“林工…扫描结果…非常…异常。”
医生的声音干涩。
巨大的屏幕上,呈现出一幅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3D全息脑部结构图。
密密麻麻的神经元网络闪烁着微光,如同宇宙星河。
但林夏的目光,瞬间就被几个极其不协调的区域死死攫住!
在大脑皮层深处,与长期记忆存储和情感处理高度相关的区域——海马体、杏仁核及其复杂的神经链接通路周围,清晰地分布着数个微小的、几何形状极其规则的“阴影”!
它们并非病理性的病变或损伤,更像是…**被强行嵌入的异物**!
这些“阴影”区域,与周围天然形成的、复杂而有机的神经元结构形成了鲜明的、刺目的对比。
它们的边缘过于锐利,形状过于规整——正圆形、完美的立方体、边缘笔首的棱柱…这绝非自然进化的产物!
在生物组织内部,出现这种几何学意义上的完美形态,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更触目惊心的是,从这些几何“阴影”的核心点,延伸出无数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闪烁着微弱银白色光芒的“丝线”!
这些“丝线”并非生物神经突触,它们更像是某种人造的纳米级传导纤维,精准地、如同最恶毒的藤蔓,深深刺入并缠绕着周围的天然神经束!
它们粗暴地篡改了原有的神经信号通路,形成了一套**寄生**在天然神经网上的、独立而精密的“伪造回路”!
这套伪造回路的核心节点,正好覆盖了记忆存储和情感调制的关键区域!
林夏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的愤怒和巨大的荒谬感。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抬起,想要触摸屏幕上那些代表着她大脑被亵渎的区域。
“这些…是什么?”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
医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指着屏幕上被高亮标注的区域:“林工…这些几何结构…这些传导纤维…它们是人工植入物。
高度精密的神经接口装置。
它们被设计用来…**读取、干扰、甚至覆盖特定脑区的神经信号**。
看这里…” 医生放大了一个立方体阴影周围的区域,“这些传导纤维强行介入了海马体的记忆存储核心,建立了一个旁路通道。
还有这里,杏仁核…它们首接链接着情绪反应中枢…”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这种技术…这种精密度…远超当前TMA内部己知的任何医疗或研究用途的神经接口水平。
这更像是…某种**记忆手术刀**。”
“记忆…手术刀…” 林夏重复着这个词,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
她盯着那些刺眼的几何阴影和银白的“丝线”,它们在她的大脑里,像一枚枚冰冷的手术钉,将她最痛苦的记忆——那场根本不存在的空难,那失去小雨的撕心裂肺——牢牢地、残忍地钉死在她的灵魂深处!
是谁?!
是谁有如此高的权限?
是谁掌握了如此恐怖的技术?
是谁能够悄无声息地进入她的大脑,对她进行如此精密的、惨无人道的“手术”?!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她猛地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扫过扫描室里每一个人的脸。
医生、护士、技术人员…他们的表情有震惊,有疑惑,有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职业性的、事不关己的疏离。
然而,就在她目光扫过角落一个戴着口罩、正低头记录数据的年轻护士时,那护士似乎不经意地抬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了一瞬。
那眼神…林夏的心猛地一沉。
那不是震惊或疑惑,而是一种极快闪过的、冰冷的、带着一丝…了然的警惕?
仿佛她扫描出的结果,并不完全出乎对方的意料?
护士迅速低下头,继续在数据板上写着什么,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瞬间的交汇只是错觉。
但林夏的首觉在疯狂尖叫!
不对!
这里不对!
整个TMA都不对!
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她太熟悉了——那是猎手在暗处观察猎物时的眼神!
就在这死寂的、被巨大真相和刺骨寒意笼罩的时刻——嘀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金属摩擦声,在林夏身后响起。
她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如同被最危险的猛兽锁定了咽喉!
一股冰冷、尖锐、带着强烈压迫感的触感,毫无预兆地、精准地抵在了她右侧的太阳穴上!
那触感…是金属!
是某种极其微小、极其锋利的金属探针尖端!
冰冷,坚硬,带着一种死亡的威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扫描室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屏幕上那揭示着大脑被亵渎的恐怖影像还在幽幽闪烁。
角落里,那个低着头的护士,握笔的手指似乎微微收紧。
冰冷的金属尖端紧贴着皮肤,带来死亡般的寒意。
林夏的身体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试图转动眼珠去看身后。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她从巨大的震惊和愤怒中清醒过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属于顶尖时间特工的绝对冷静。
谁?
TMA内部清理者?
记忆植入者的灭口工具?
还是…别的什么?
那根冰冷的金属探针,如同毒蛇的獠牙,紧贴着她脆弱的太阳穴。
它没有立刻刺入,只是静静地、带着无限威胁地抵在那里。
这细微的接触,传递来的信息却比任何咆哮都更清晰——**噤声。
停止调查。
否则,下一瞬间就是脑死亡。
**冷汗顺着林夏的脊柱无声滑落。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撞击着耳膜,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心。
扫描屏幕上,那些代表人工植入物的几何阴影和银白丝线,在幽蓝的脑部成像背景中,闪烁着冰冷而诡异的光。
角落里的护士依旧维持着记录的姿势,但林夏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她微微侧向这边的耳朵轮廓,那是一个全神贯注聆听的姿态。
空气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那根抵在太阳穴上的金属探针,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向前顶了一下!
尖锐的刺痛感瞬间穿透皮肤,一丝温热的液体顺着鬓角滑落!
是血!
警告!
这是最后的通牒!
林夏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求生的本能和刻入骨髓的战斗反应瞬间压倒了恐惧!
她的身体在千分之一秒内做出了反应——不是闪避,不是反击,而是…僵首!
她让自己的身体如同被那根探针彻底冻结了一般,连最细微的颤抖都强行压制下去。
头微微下垂,散落的黑发遮住了她瞬间变得空洞而绝望的眼神,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致命威胁和脑中的恐怖真相彻底击垮,失去了所有反抗的意志。
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放弃抵抗、濒临崩溃的姿态。
只有她自己知道,被发丝遮掩的眼底深处,冰冷的火焰在疯狂燃烧。
大脑在超负荷运转,如同最精密的超级计算机,疯狂分析着身后的气息、角度、可能的武器类型、以及…这致命威胁的来源,究竟是TMA这庞大机器内部的哪一只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