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炽灯管在视野里扭曲、变形,像一条冰冷的毒蛇。
苏晚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心脏那阵撕裂般的绞痛,和PPT上那个永远也改不完的、鲜红刺目的Deadline上。
耳边是项目总监周锐冰冷而急促的声音:“苏晚,这个点必须改出来!
客户明天一早就要!
拿出你‘卷王之王’的魄力来!”
还有同事吴涛亢奋的附和:“晚姐,撑住!
熬过这波,升职加薪就在眼前!”
声音越来越远,被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嗡鸣取代。
黑暗,冰冷的、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然后,是光。
不是天堂的圣光,也不是地狱的业火。
是那种……老式日光灯管发出的、带着轻微闪烁的、有点晃眼的白色光芒。
苏晚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熟悉的、贴着褪色明星海报的天花板。
身下是硌人的硬板床,盖着印有小碎花的薄被。
空气里弥漫着混合了廉价香水、泡面和一点点灰尘的味道——那是她大学毕业前夕宿舍独有的气息。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
书桌上堆满了专业书和打印的简历,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一个修改到一半的求职PPT。
桌角放着一个空了的咖啡杯,旁边是几板吃光的止痛药。
对面的床铺上,室友陈乐正对着镜子,一边哼着歌一边扎着一个活力西射的丸子头,头发丝都透着没被社会毒打过的朝气蓬勃。
“乐乐……?”
苏晚的声音干涩嘶哑,像是砂纸摩擦。
“哎!
晚晚你醒啦?”
陈乐转过头,圆圆的脸蛋上满是灿烂的笑容,“昨晚又熬通宵改简历啦?
你也太拼了!
不过值啊,‘创域’的终面通知哎!
那可是多少人的梦想!
快起来快起来,今天系里还有模拟答辩呢,别迟到啦!”
“创域”…… 终面…… 模拟答辩……这些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晚的神经上。
前世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无尽的疲惫、高压、无休止的会议、凌晨三点的外卖、胃药的苦涩、以及最后那撕心裂肺的绞痛……瞬间将她淹没。
她不是在做梦。
她回来了。
回到了大学毕业前夕,那个她曾为了“创域”的Offer拼尽全力的节点。
“呵……” 一声短促、带着浓浓自嘲和绝望的笑声从她喉咙里挤出来。
她抬手,用力按在左胸口。
那里,心脏正在年轻的胸腔里规律地跳动,充满活力。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具身体里,装着一个刚刚猝死过一次的灵魂。
那种濒死的冰冷和虚无感,深入骨髓。
为了一个项目,为了一个头衔,为了别人眼中的“成功”,她把自己燃尽了,连灰烬都没剩下。
值吗?
去他妈的梦想!
去他妈的升职加薪!
去他妈的“卷王之王”!
活下去。
这一次,她只想用最低的能耗,像一条真正的咸鱼一样,平静地、长久地活下去。
“乐乐,” 苏晚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疏离,“我不去了。”
“啊?
模拟答辩?
还是……创域的终面?”
陈乐愣住了,扎头发的动作停住,大眼睛里满是困惑,“晚晚,你没事吧?
是不是发烧了?
那可是‘创域’啊!
周锐亲自面试你!”
周锐……那个前世将她视为最锋利刀刃,最终也看着她这把刀卷刃崩断的“卷友”上司。
苏晚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
“没事。
就是突然觉得……累了。
想歇歇。”
她掀开被子,动作缓慢得像一个迟暮的老人,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走向水房。
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让她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清秀却毫无血色的脸。
眼底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浓重青黑和深深的倦怠。
这是重生前的“卷王”留下的最后印记。
看着镜中的自己,苏晚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这一世,她拒绝燃烧。
她要躺平,躺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