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前的低气压裹着铁锈味的风钻进校服领口，程予安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丝，后背抵住天台水箱冰凉的金属外壳。
陆沉舟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堪堪停在距离他三米外的积水滩边缘，那双总裹着层雾气的眼睛此刻亮得骇人，像被雨水擦亮的刀尖。
"手机云备份的密钥在这里。
"陆沉舟扬起手中的纸船，泛黄的旧报纸折痕里渗出墨渍，"你签了协议，这段视频永远烂在2005年的诺基亚里。
"程予安盯着纸船尾部用订书钉固定的U盘，鼻腔里充斥着水箱铁皮剥落的腥气。
他记得三天前转学第一日，陆沉舟蹲在操场角落捡拾被踩碎的纸船残骸，那双手此刻正捏着他最致命的软肋。
远处传来晚自习***时，陆沉舟突然抖开折叠成方块的A4纸，泛潮的纸页在风里猎猎作响，第西条条款被加粗的打印体刺进视网膜："缔约方不得以任何形式追问救助动机。
"纸船突然被按在渗水的水箱表面，陆沉舟的食指沿着船头折线缓慢划过。
程予安听见某种规律的叩击声，起初以为是雨滴砸在铁皮上的杂音，首到辨认出摩斯密码的节奏——短长短长，对应字母表的"SOS"。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纸船尾部不知何时被撕开细小的裂口，露出半截手术缝合线般扭曲的金属丝。
"这是三年前青岗钢厂锅炉爆炸案的遗物。
"陆沉舟的指尖挑起那截焦黑的钢丝，"当时有十九个工人被锁在车间，报警器线路全部被剪断。
"他忽然将纸船倒扣，钢丝尖端在协议右下角划出深深的刻痕，"就像现在，程少爷要不要赌赌看，是你先拿到密钥，还是这段视频先传到程氏集团董事会？
"程予安的指甲掐进掌心，协议边角被风掀起时，他嗅到油墨里混杂的松节油气味。
这种味道不该出现在普通打印店，倒像是从老式印刷厂的铅字模具里渗出来的。
他突然意识到这份协议的纸张边缘过于齐整，像是从某本装订册里暴力撕下的——或许正是程父书房里那摞从未开封的《安全生产责任书》。
"我改两个条件。
"程予安抽出钢笔，墨水滴在第西条条款的句号上，"第一，协议有效期到高考结束；第二，每次会面地点由我定。
"他故意让笔尖在"陆沉舟"的签名栏停留，果然捕捉到对方右手指节不自然的抽动，那是长期使用老虎钳留下的肌肉记忆。
纸船忽然被抛向半空，陆沉舟在它下坠瞬间用鞋尖接住，这个动作让程予安注意到他球鞋侧面的裂口——用同色线缝了七针，针脚走势与纸船上的缝合线惊人相似。
"成交。
"陆沉舟的笔迹像被压路机碾过的钢筋，在乙方落款处签下名字的刹那，天台铁门突然被撞开。
程予安本能地将协议塞进校服内袋，隔着布料触到生母遗留的银镯。
闯入的体育老师手电筒光束扫过时，他看见陆沉舟迅速将纸船拆解成报纸碎片，其中一篇头条新闻的日期是2002年11月7日——青岗钢厂爆炸案发生前夜。
"躲在角落抽烟？
"体育老师的脚步声逼近，陆沉舟突然拽过程予安的左手按在自己渗血的额角。
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流进银镯镂空处，程予安听见他压低声音说台词："程同学在帮我处理伤口。
"手电筒光束定格在两人交叠的手掌上，血迹在银镯表面凝成诡异的暗纹。
程予安突然读懂陆沉舟眼中闪过的讥诮，这出苦肉计的精妙之处在于，他们此刻的姿势与施暴视频里的场景镜像重合——只不过猎物与猎手的身份完成了倒转。
暴雨终于倾泻而下时，程予安在教务处医疗箱里翻找纱布，陆沉舟靠在墙边折叠新的纸船。
沾血的报纸碎片在碘伏瓶旁堆成小山，程予安注意到所有碎片都来自同一篇报道：《青岗钢厂荣获安全生产模范单位》。
当陆沉舟将折好的纸船塞进他书包夹层时，金属丝划过帆布的声音像极了银镯与镣铐的碰撞。
"每周三放学后，废旧化学实验室。
"陆沉舟擦过程予安肩头走向雨幕，校服后背的墨梅血迹在雨中重新晕开。
程予安握紧书包里的纸船，知道那里面一定藏着比视频更危险的秘密——或许正是父亲程东海在爆炸案现场留下的指纹拓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