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安攥着书包带的手指节发白，天台铁门被踹开的巨响惊飞了檐角避雨的灰鸽。
六道阴影顺着雨水浸透的校服裤管爬上来，为首男生指尖转动的丙烯颜料管在阴云下泛着冷光，像条吐信的银环蛇。
"私生子也配穿南山校服？
"陈昊的球鞋碾过程予安掉落的学生卡，颜料管尖齿刺破封口的瞬间，暴雨恰好穿透云层。
鲜红液体喷溅在白色棉质面料上，沿着校徽金线蔓延成张牙舞爪的鬼画符。
程予安后撤时撞上生锈的消防栓，后腰传来的钝痛让他想起福利院那个总爱踹他床板的护工。
颜料管被踩爆的闷响混着哄笑刺入耳膜，程予安突然嗅到铁锈味——不是丙烯，是陆沉舟徒手掰开天台铁丝网时掌心的血正滴在水泥地上。
这个总在数学竞赛压他一头的转学生，此刻正用沾血的右手捡起施暴者遗落的诺基亚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出他镜片上蜿蜒的雨痕。
"墨梅要这样画。
"陆沉舟的声音比雨水还冷，他突然抓起程予安染红的校服下摆，在众人错愕中将整管群青颜料挤上去。
暴雨冲刷着交织的红与蓝，化学纤维遇水收缩产生的褶皱恰似梅枝虬结，血色在布料纹理间晕染成错落有致的瓣尖。
陈昊骂着脏话扑上来时，程予安看见自己腕间的银镯撞上对方金链，金属相击声清脆如冰棱断裂。
混战中陆沉舟的镜片碎裂成蛛网，他借着雨幕掩护将手机塞进程予安书包夹层。
这个动作让他露出小臂内侧的烫伤疤痕，形状竟与程予安校服上的墨梅残枝惊人相似。
陈昊的拳头擦着陆沉舟耳畔掠过时，程予安突然想起生母留下的那幅《墨梅图》——王冕用淡墨勾勒的梅枝也是这样在暴雨中倔强地横斜。
"你们在干什么！
"教导主任的呵斥穿透雨帘，众人作鸟兽散的瞬间，程予安的校服外套被铁门勾住。
撕裂声里，那幅阴差阳错的墨梅图被生生扯下半幅，残破的布料飘落在积水里，像极了王冕笔下被风雨摧折却暗香犹存的残梅。
陆沉舟弯腰去捡时，手机录音键的红光在水洼里明明灭灭，录下了陈昊那句"程董答应给的地皮..."程予安在医务室处理伤口时才发现，丙烯与血液混合后在布料纤维里产生了奇妙的渗透反应。
原本刺目的猩红褪成淡淡的胭脂色，边缘被雨水晕染出毛茸茸的质感，倒真像是用宿墨点染的写意梅花。
护士剪开他校服时，陆沉舟正站在窗外榕树下，将染血的布料残片夹进竞赛习题册——这个动作让程予安想起考古纪录片里修复师对待文物的姿态。
"这是证物。
"陆沉舟在放学路上堵住他，沾着血渍的眼镜让他看起来像头受伤的幼兽。
他翻开习题册，被颜料浸透的纸页上，群青与胭红正在雨水浸泡下析出诡异的荧光色，"陈昊父亲是程氏地产的建材供应商，上周刚中标汶川重建项目。
"程予安摸到书包里震动的诺基亚，陈昊嘶哑的"处理干净私生子"从听筒溢出时，暮色中的墨梅图案突然在湿润的校服上泛起微光。
陆沉舟用美工刀挑开校服内衬，露出夹层里密密麻麻的化学公式——Fe3O4+4CO→3Fe+4CO₂，正是程氏钢厂当年的事故反应式。
暴雨又至，程予安站在便利店屋檐下，看着霓虹灯牌在积水中折射出扭曲的股权结构图。
他腕间的银镯贴着校服上的墨梅，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生母庭审录像里那个被马赛克遮挡的刺青——正是一枝被镣铐锁住的墨梅。
